喬音猛的一噎,她眨了眨眼,神色坦然道:“追你啊,我不都說了嘛,既然你不肯考慮我,那等我什麼時候當上副隊……”
嚴衛國恰如其分地在後麵咳了一聲,喬音連忙把話咽下,話音一轉,態度誠懇道:“我以後一定向隊長同誌和嚴叔看齊,絕對不怕苦,也不喊累!”
秦息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沒跟她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
回去的路上,大家夥的心情明顯比來時輕鬆許多,深夜一點多,前後四輛警車整齊有序地行駛在大道上,接連亮起的紅藍兩燈一如靜默遼闊黑夜,無聲地守衛著這片土地。
眾人一回到局裡,便馬不停蹄將周城和其他幫他逃跑的幾個兄弟隔離開來,分頭審訊。
周誠歸喬音和林興義審,其餘幾人則依幫凶程度來依次審訊。
秦息和嚴衛國各自坐在大屏幕前,觀察著幾人的反應。
周誠經過一番包紮後,除了臉色還有些蒼白,已經沒什麼事了,喬音坐在前方,開口問道:“周誠,你承認是你殺害了張芳夢嗎?”
周誠輕嘲道:“你們不都把我抓來了嗎,再說了,就算我說我是去美國旅遊,你們會相信我嗎?”
“嚴肅一點,”喬音沉下聲道:“你要是現在跟我們坦白,那還來得及,說不定法院那邊會酌情給你減刑。”
周誠身子僵了僵,秦息提醒道:“喬音,他還是聽得進勸的,你多跟他提提他在意的東西,跟他打感情牌。”
喬音微微傾身上前,不疾不徐道:“周誠,你今年也才27歲吧?你大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要是我沒記錯,你家裡有一對下崗在家的父母,和一個剛剛才讀大學的妹妹,你父母他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為了供你讀書,他們先是向你們親戚借錢,後來借到無處可借後,他們又委屈你妹妹,把你妹妹送去一個普通初中讀書,現在你大學畢業了,你事業有成了,你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他們臨老無人贍養,被周圍鄰居恥笑……”
秦息靜靜看著大屏幕上的喬音,她眼下雖難掩兩團青黑,但她眉宇間的正氣卻更令人忽視不得,字字句句宛如長刀,直抵周誠內心深處。
嚴衛國也不由被她吸引住目光,有些欣慰道:“小秦,你是怎麼看她的?”
“聰明、身手不錯、有行動力、膽也大。”
嚴衛國緩緩點了點頭,歎了歎氣道:“沒錯,最後一個既是她的優點,也是她最大的缺點,這人膽子一大,做事就難免有些衝動,不過這也正常,她還年輕,這也不過才是她接手的第二起案子,除了在經驗上的不足,她確實很有天賦,你以後多帶帶她就好了……”
秦息聽著這話,皺起了眉,“嚴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彆緊張,”嚴衛國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笑了笑道:“小音她不是一直想當副隊嘛,我看她確實挺合適的,就是資曆還不夠,還需要再磨煉一陣。”
“嚴叔,她就是隨口開個玩笑,您彆真的往心裡去。”
“她開玩笑也好,認真也罷,隻要她有一顆真真正正為老百姓辦事的心,她能迅速把案子給破了,我就覺得她合適,”說著,嚴衛國頓了頓,慢慢笑起來道:“再說,我這年紀也大了,身體越來越跟不上你們了,要不是你們敬重我,我本來就不應該占你們年輕人的這個位置……”
“嚴叔!”秦息忍不住提聲打斷,然而瞧著嚴衛國雙鬢間的斑白,他眼裡極快掠過一抹感傷,他緩下聲道:“嚴叔,那我今天也把話給您說清楚了,隻要您還想做,您一天還能動,那我們刑警隊的大門就永遠為您敞開,至於其他的話,我就當我今天沒聽過。”
嚴衛國暗暗低頭擦了擦眼睛,換言道:“好好好,我以後不說還不行了,你們這幫小崽子,就知道整天壓榨我們這些老年人。”
秦息不由笑了笑:“像嚴叔這樣能跑能跳還能抓凶犯的老年人可不多啊?”
嚴衛國被誇得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笑罵道:“我看你也是被喬音影響了,嘴巴變得越來越不饒人了。”
說著,嚴衛國似想起什麼似的,有些感慨道:“不過這樣也好,我看自從喬音來了以後,你心情看上去倒像是好了不少,開始會……”
“嚴叔。”秦息笑容淡了幾分,嚴衛國擺擺手,連忙道:“好好好,我不嘮叨你了還不行,不過你可要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啊,我聽陳局他們說,說市局領導針對你近幾年的工作情況和破獲的大案,已經在討論讓你去市局接替刑偵支隊長了,你到時可就我不在我們區分局上班了。”
嚴衛國頓了頓,道:“反正你們年輕人的感情,我老年人既看不懂,也幫不上什麼忙,具體怎麼個想法還是看你們自己,不過我倒是能提醒你們一句。”
秦息認真聽著,嚴衛國緩緩笑了笑:“無論你將來做什麼決定,隻要是彆讓自己後悔的,那就是對的。”
秦息輕輕點了點頭,嚴衛國瞧著大屏幕上鎮定自若、步步逼近凶犯心理深處的人,繼續說道:“其實喬音除了經驗不夠這點,她的履曆還是相當不錯的,我當初翻了下她的資料,她畢業於首都公安大學,算是這些警校院校裡數一數二的,至於她其他各項專業成績,幾乎都是接近滿分績點,尤其是在自衛擒敵和射擊這兩門上,跟你當年有得一拚。”
聽到慣來鮮少誇人的嚴衛國如此誇獎喬音,秦息也不禁替她感到高興,但想著,他不由反問道:“所以嚴叔今天跟我說這些話的意思是?”
嚴衛國笑罵:“臭小子,你分明全聽懂了,還來反問我。”
秦息笑著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周誠在喬音的層層心理攻勢下,也終於肯開始坦白,他承認道:“是,我承認張芳夢就是我殺的,但我殺她也是有原因的。”
喬音神色不變,公事公辦道:“什麼原因?”
周誠似乎是覺得有些難堪,猶豫了會兒,他才接著道:“張芳夢生前發現了我跟王城庭的關係,所以她把我跟王城庭的照片以我的名義,寄給了我父母,借此變相來威脅我。”
喬音猛的抬眼:“是什麼樣的照片?”
“正常照片,”周誠解釋道:“這些照片是我父母後來打電話給我,我才知道的,他們當時就問我,問我為什麼要寄我和一個陌生男人的照片回家,隨後我讓我父母把照片發了過來,上麵的確是我和王城庭在外出差的正常照片。”
喬音:“所以是張芳夢暗地裡找人調查你們?想用這些照片警醒你?”
周誠點了點頭:“她之後有來過一次公司,在我接待她的時候,她明裡暗裡問了我一句最近有沒有收到過什麼照片。”
“我當時就想到是她了,也知道她已經發現我和王城庭的關係。”
“所以你就起了殺心,想暗地裡殺了她?”
“難道這還不夠嗎?她都已經找人跟蹤我,隨時準備把我的事告訴我父母了,我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我父母不認我這個兒子的時候才後悔嗎?!”
喬音平靜道:“好,那我再問一個私人問題,你之所以跟王城庭在一起,是出於真心嗎?”
周誠頓了頓,誠實道:“一開始不是,後來是的了。”
喬音明白過來,接著問道:“那關於你女朋友趙詩琪呢?你是一開始被王城庭強迫,還是你本來就清楚自己的性取向?”
“我一開始就清楚,”周誠慢慢閉上眼睛,緩緩說道:“從我上大學,交了第一個女朋友後,我就知道我喜歡的不是女生了,至於後來跟詩琪交往,是因為我跟王城庭在一起後,他不願意我們的關係被其他任何外人知道,所以他喊我去找一個明麵上的女朋友,這樣哪怕我跟他表現得親密一點,彆人也不會多想。”
“所以你才跟趙詩琪交往?”
“對,我當時在婚禮上聽朋友聊起過她,而且我也看得出來,詩琪是個思想有點保守的好女孩,哪怕我在沒結婚前,不跟她有什麼親密行為,她也不會多想。”
喬音皺了皺眉:“那王城庭呢?他跟張芳夢又是怎麼一回事?”
周誠道:“根據後來王城庭對我的解釋,他起初是真的愛張芳夢的,但在他們那個年代,他們在性這一塊還是有些保守,所以他當時跟張芳夢交往時,也確實隻限於牽手擁抱的地步。”
喬音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王城庭他自己一開始並不清楚自己性取向?”
周誠緩緩點了點頭,“王城庭一直認為他是愛張芳夢的,所以他才想快點跟她結婚,但是結婚後,在他們第一次的時候,王城庭他突然停了下來,他沒有那方麵的意思了,他當時隻以為是其他原因,之後兩人又試過幾次,王城庭還是發現他對張芳夢無感,後來兩人也確實去醫院檢查過,兩人身體都沒有問題。”
他接著道:“後麵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王城庭跟張芳夢關係漸漸冷淡起來,再久一點後,王城庭就想清楚原因了。”
喬音道:“所以趙清清隻是王城庭表麵上的情人是吧?”
“趙清清?”周誠想了想,有些不確定道:“這人我不太清楚,但王城庭是不喜歡女人的,所以我估計應該隻是用來讓張芳夢和其他人查的。”
聽完這些,喬音儘可能不帶入感情道:“好,那你接著說說你是怎麼殺害張芳夢的。”
周誠聽著擰了擰眉頭,猶豫了會兒,終是忍不住道:“假如我坦白,你們真的能給我減刑?”
喬音輕聲笑了笑:“給不給你減刑不是我們刑警能決定的事,我們隻負責偵查案件,不過我可以肯定告訴你,隻要你撒謊了,或是故意隱瞞事實真相了,那你肯定是沒有減刑的機會了。”
似乎是這句話震懾到了周誠,他默了默後,終於點頭道:“好,我跟你們說。”
“那就開始吧。”
“我是不久前才想殺了張芳夢的。”
喬音打斷道:“說清楚點兒,不久前是多久以前,是幾天前,還是幾個月甚至幾年?”
周誠垂了垂眼,“是十多天前,我當時見她把照片寄給我父母,而我爸他一直有高血壓,我當時生怕他猜到這方麵上,引發他犯病,所以後來為了避免這樣的事的發生,我猜開始計劃殺了她。”
喬音輕聲一笑:“不可能吧?就為了這件事你就想殺了她?你要不是對她懷恨在心,積怨已久,你怎麼可能把計劃做得這麼周到?”
她數落道:“從你找人借車、以父親深夜摔跤為名神不知鬼不覺殺了張芳夢、再到轉移第一現場、奪走張芳夢手機,後又在辦公室裡見到我的時候表現得跟個透明人一樣、在看到王城庭被我們拘留後,你還有意無意帶著趙詩琪在我麵前演情侶情深。”
“你彆告訴我,你就沒有動過讓王城庭跟張芳夢離婚,之後再帶你去美國結婚的念頭?!”
喬音重重拍了下桌子,冷下聲道:“周誠,你今天要是再不說實話,我看你是真的想待牢裡不出來了!”
周誠身子顫了顫,猛的抬起頭道:“就算我是因為想跟王城庭結婚才殺她又怎樣?!是她一直不肯跟王城庭離婚,王城庭出於愧疚才一直忍讓她,他平時雖然跟她待一起的時間少,但他沒任何東西少過她,而且王城庭說了,若是張芳夢肯離婚,王城庭是願意分一半甚至是一大半家產給她的,可她就是不願意啊,她非得說她對王城庭還有感情,逼得王城庭怎麼做都不對,就一直跟她這麼拖了整整八年。”
說著,他忍不住罵了句臟話,“也就王城庭那個神經病才會認為張芳夢還喜歡著他,她擺明了就是發現了王城庭的事,不想他好過!”
喬音靜靜打斷道:“言歸正傳,你還是繼續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殺害死者的。”
似乎是前麵的話徹底打開了周誠所有的防備,他神情陰冷道:“好,那我也實話實說了,我確實是很久以前就想把這個裝腔作勢處處裝可憐的女人給殺了,”他嘲諷笑道:“而她寄給我父母的那些照片,才是真正讓我有了想殺了她的決心。”
喬音點點頭:“繼續往下說。”
林興義迅速提筆記下,周誠繼續道:“她找人跟蹤我之後,我也找人跟蹤了她,所以我知道她後來獨自一人搬進了一條小巷,我當時準備好一切工具,找熟人借了輛車,知道她住的地址後,我臨時找了個人,讓那人去喊她下來,就說是有人有關於她老公的重要消息告訴她,差不多晚上十點多到十一點的時候,她還真就下來了。”
喬音一邊觀察周誠說話時的神情,一邊仔細聽他道:“我當時身上有做偽裝,所以她看到我的時候,並沒有認出我來,她雖然提防我,但還是過來問我有什麼消息能告訴她,她說她願意花高價買。”
周誠有些諷刺地笑了笑:“若不是怕王城庭知道是我想殺她,我還真想把她當時這幾句話給錄下來,也好讓王城庭死了這條心,看清楚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喬音:“接著說吧。”
周誠點了點頭:“其實我殺她的過程很簡單,我當時約她的地方是一個沒有燈的小牆角,那條巷子晚上雖然時不時有人出沒,但都是些亂七八糟的人,我當時下手快,隻想著能讓她快點死就行。”
說著,周誠近乎癲狂地笑了起來,“警察同誌,你知道嘛,就為了能迅速讓張芳夢死,我還專門研究了好久的人體結構圖,就為了能清楚知道人的心臟在什麼部位。”
“但就算是這樣,我當時三刀下去,她也還是沒有斷氣,後麵見有人注意到我們了,我就索性讓其他人懷疑我們是在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但這樣還是不夠,所以我在捅了她三刀之後,我就立馬把她拖到了車上,想把她扔在胡家村。”
喬音詢問道:“你對胡家村熟悉嗎?”
“熟悉,我以前有朋友老家住在那邊,我去那邊玩過幾次,也算是知道路線。”
事情說到這裡,喬音也大致明了了,她接著問道:“那你把張芳夢帶到胡家村後,張芳夢是已經死了嗎?”
“對,她當時已經沒氣了。”
聽到這個,喬音不由懷疑道:“所以哪怕她當時沒氣了,你也還是把她帶到落河邊,把她頭往水裡按嗎?”
周誠眼裡露出些疑惑,他仔細回想了遍,肯定點頭道:“我是把她帶到了落河邊不假,但我並沒有再把她往水裡按了,我隻是把她扔在了草地裡。”
“怎麼可能?!”喬音怒聲道:“屍檢報告上,張芳夢分明有被浸過水裡的痕跡!”
周誠震驚得瞪大了雙眼,他想了想,仍是堅定否認道:“真的不可能是我,警察同誌,我就跟你實話實說吧,我這人從小就怕水,也不會遊泳,後來也一直沒能學會,所以我根本就不可能帶著張芳夢一個死人去靠近水邊。”
“而我之所以選擇在落河附近扔下她,純粹就是因為那裡有一堆農民豐收後扔下的乾草,加上那裡過往人算不上多,我想著隻要我把她藏得好,她怎麼著也會晚幾天才被人發現,這樣一來,你們的首要懷疑對象肯定是胡家村的人,而隻要我跟王城的關係不被你們發現,你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懷疑到我頭上。”
喬音心頭一緊,反複確定道:“你確定你說的是實話?”
周誠肯定點頭:“我說的就是實話,你如果不相信,你儘管去問我父母,問王城庭,問所有一切熟悉我的人,我怕水不會遊泳的事,很多人都知道。”
聽到這話,喬音眉頭越擰越緊,有些無力地往椅子後背栽去,假如周誠說的真是實話,那就說明,在他後麵,還有其他人緊跟著對張芳夢動了手。
許久沒聽到秦息和嚴衛國說話,她正想問問他們建議,耳機裡突然出現秦息的聲音,他聲音低沉而極具安定作用道:“我已經抓回另一個凶手了,你先暫停一下,我們出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