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1 / 2)

庶妻 赫連菲菲 22504 字 7個月前

趙晉朝她走去。

短短幾步路, 需得用好大的力氣支撐著才能完成。

待他重新握住她的手,渾身力氣好像被抽光了一般。

他俯下身,盯著她的眼睛, “是我的, 對嗎?你肚子裡的東西, 是我的, 是不是?”

他問得奇怪,神色肅然,顯然這個問題對他來說很重要。

這樣殷切的目光, 她是頭回在他身上看到。

她不知該生氣還是什麼,怎麼突然他懷疑起她的貞潔來了。

但她此刻也很慌, 機械地點點頭,艱難地說:“是、是的。”

他的眼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軟化下來, 他將額頭貼在她額頭上麵。

柔兒閉上眼,恍然聽見他沉沉歎了聲。

她鼻酸不已,她終於有了。

進城快一年半了,經過那麼多曲折誤會,擔憂害怕了那麼久, 這一瞬, 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謝謝。”他說。

這兩個字, 含糊得幾乎都聽不清。

嗓音壓得很低, 很沉, 還帶了點沙啞。

槅門輕響, 打斷室內平靜。門外的人許是在相互推搡, 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趙晉直起身, 道:“進來。”

發財第一個跳進來, 後麵跟著金鳳、守門婆子、兩個粗使婢女、福喜,和不大情願的何廚娘。

幾人齊刷刷跪成一排,笑道:“恭喜爺,恭喜姑娘。”

趙晉笑了笑,大手一揮:“好,看賞!”

他摸腰兜,憶起適才穿的那件外袍扔到一邊去了,便從手上擼了戒子下來,拋起來丟給金鳳,“小院諸事,還需你精心操持。”

他說的很客氣,少有的客氣。

金鳳接住戒子,足金鑲嵌祖母綠寶石,拿在手裡頗有分量,價值更貴的令人咋舌。“謝爺的賞。”

趙晉又道:“發財你們幾人伺候的好,功不可沒,福喜,拿銀子,每人賞兩錠足銀。”

一錠就是十兩。

幾人笑著都跪地謝賞,柔兒在旁聽他說那幾人對她懷孕一事“功不可沒”,一時哭笑不得。

趙晉回過身,含笑道:“柔柔更得賞,你想要什麼?喜歡些什麼?”

這話他從前也問過她。衣裳首飾?旁的姑娘喜歡的,她好像從來都淡淡的,他若是給,她便收著乖巧穿給他看,他若不給,她也從來沒提過任何條件任何要求。

他亦從來不曾花時間了解過她的喜好,連她這個人,他都並不如何在意。他今晚會來,甚至也隻是為求個清淨。

柔兒低眉想了一會兒,然後怯怯抬起眼,“要什麼都行嗎?”

她轉了下眼睛,趁著其他人都在,務必要提個難的,且他不好反悔的。

“爺先前還欠了我一件事,不曾兌現。我可以先說那個,今天的賞留待以後再要,行嗎?”

她說的小心翼翼,一邊說一邊觀察他的反應。金鳳等人都笑了,都抿著嘴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趙晉笑道:“你倒機靈。且先聽聽,再瞧能不能應。”

他根本不上當,沒有含糊答應下來。

柔兒有點緊張,攥著袖子道:“我想跟家裡多走動,有機會去瞧瞧店裡的事……”

這並不難,但某些事是他逆鱗,哪怕她跟林順勾|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不想看到。

趙晉瞧她一臉希冀,小手搭在肚子上,像在提醒什麼似的,他竟沒生氣,好笑地彈了下她的腦袋,“我在省城替你開個鋪子,你要是喜歡,天兒好的時候去走走。”

柔兒的臉垮下來。她想照應的是自己家的鋪子,而不是他的,這對她來說,根本不一樣。

趙晉已在努力妥協,“回頭把你哥在槐安的鋪子結了,都遷過來就是,準他們跟你往來,隻不準往回帶不三不四的人。”

這個“不三不四”的人,自然意有所指。

金鳳見她臉色不大好,想到許是二人還有些私話要慢慢說。忙打眼色給福喜,幾人紛紛站起身,安靜地退了出去。

柔兒湊過去,攀住趙晉的袖子搖了搖,“爺,不必大費周章,如今鋪子剛起步,若是關結了,豈不可惜?我知道自己的身體,來回乘轎子去一趟,不會傷到孩……孩子的。”

乍然要當娘,提及孩子還有點不自在。

這二字柔和了趙晉的表情,他把她摟住,小心抱在懷裡,“你年紀輕,不知利害,身邊又沒人提點,爺畢竟不能時時護著你。不若將你母親接來,店裡若需人,我指派個小廝過去。”業已是他能妥協的極限。

柔兒知道無望,神色略帶淒然,她埋頭在他肩窩,悶悶地道:“不了,母親腿傷未愈,不好奔波。爺準我時常見他們,我應該知足的了。”

趙晉聽她這幾句婉轉低回,當真乖巧又懂事。

他心頭溫熱,想到她肚子裡正孕育著他的孩子,好像對她也多了一重愛憐。

“今兒是你十七歲生辰,禮物未及備妥,明兒祭祖,還要放往生燈,你且候一陣,遲些日子爺再補過來。”

耳畔是他磁性的嗓音,柔兒忽然覺得全身疲累,她的手還被他握著,就這樣並頭在帳子裡睡著了。

趙晉走得很早。趙氏一族今日開祠堂,中元節祭祖,他是長房唯一男子,勢必不可缺席。

諸族人皆是旁支,他們這一脈,險些斷了個乾淨。

趙晉帶頭給族中上香,垂頭默禱,“祖宗在上,不孝子孫趙晉,年近而立,尚無子息;碌碌無為,一事無成;枉讀孔孟,有辱門楣;惡事做儘,愧對先賢。諸事報應,在晉一人。今終盼成孕,唯願此胎安順,所得者,不論子女,晉必嚴加教管,免蹈覆轍。望其重振趙門,再沐榮尊……”

中元節夜裡放往生燈,襟江畔格外熱鬨。

趙家提早打過招呼,蔣知州提前派了官差把守,隔出一塊空地專等著趙家內眷。

人群熙攘,背陰處,婆子從一輛馬車上扶下來個素衣女子。

瞧打扮,像是哪個道觀裡的修行者,通身寬緩縞素,秀發挽成一個高髻,隻彆了支玉簪。

識貨的人能從旁的細節上猜出此女來曆。比如身上的道袍用的竟是暗紋妝花料子,鞋麵是緙絲牡丹。所乘馬車也雕金、鑲玳瑁。

她身後又走出來數個女子,幾人都輕紗遮麵,一出現在岸上,就引得遠近人群駐足。

官差上前護送著幾人,沿途士兵林立,排場格外大。

盧氏和嫂子盧夫人一道將蓮花燈放入水中,任其隨波逐流,朝東飄向下遊。

盧氏父母皆亡,墳塋遠在京郊,今日不得祭拜,唯能用這河燈遙寄哀思。

大姨娘二姨娘都陪著放了幾盞燈,四姨娘立在馬車邊上,天氣悶熱,她用手帕扇著涼風,拂起半片麵紗,引得周圍一陣讚歎。她早已習慣旁人驚豔的目光,渾不在意地踢著腳下的石頭。

要不是二姨娘說官人也會來,她才不來這鬼地方呢。

片刻,有一行人結伴步下河堤,官兵們連忙上前開出一條道來,給這幾人行走。

人群中竊竊私語,有人問道:“這是哪家官老爺,這麼大個排場?”

有人答道:“嗐,什麼官老爺,祖上倒是做過官的,奈何子孫不爭氣,如今啊,就是個做買賣的。”

“做買賣的能使動官差,那定是大商戶了,瞧那幾個女人個個都仙女兒似的,有這份財力豔福,莫不是趙晉大官人?”

“是了是了,可不就是他?趙家可謂是富貴無邊,連知州老爺都要巴結他。不過富貴是富貴,這有錢人啊,也有苦惱。那就是——生不出孩子!”

人群中哄笑一片,好些人都圍著那說話的細細打聽,“不是那趙官人不能行吧?哎喲,娶這麼些個仙女兒,能瞧不能吃,可眼饞死了不?”

另一人道:“這倒不是,明月樓那些姑娘可放過風聲出來,說他那兒……厲害著呢……”他比劃個頗可觀的尺寸,旁人都露出吃驚模樣,那人又道,“都說他是缺德事做多了,所以上天不叫他有後。咱們也不必羨慕人家富貴,這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況這偌大家業無人繼承,百年之後還不任外人分食了去?賺這麼些錢,又能怎麼呢?”

人群中說說笑笑,絲毫沒影響趙家親眷的活動。

趙晉也捧了隻水燈,在盧氏身畔俯身,把燈輕輕放在水麵上。

“盧大人請放心,趙某不曾食言,疑霜與青陽,您二位不必掛懷……”

話音未落,眼前那隻透亮的水燈“砰”地被人砸了塊石頭,花燈轉了幾圈,歪向一邊,然後燭頭浸到水裡,燈霎時就熄滅了。

趙晉攥了攥拳,轉過臉來,盧氏手裡又拾了另一塊石頭,把那燈徹底砸翻。

他們一行的動作都落在旁觀人眼裡。誰能想到,趙晉這麼風光個人物,還有人敢當眾給他難堪。

趙晉笑了下,他知道盧氏什麼意思。她覺得他不配祭奠盧大人夫婦,直到過了這麼多年的今天,她仍瞧不起他。

趙晉攤開手,揚了音調:“福喜,再拿一盞來。”

他接過一盞新的河燈,上前一步,一把攥住盧氏的手腕,笑道:“你若是有力氣,今晚我放幾隻,你砸幾隻,我倒沒所謂,反正是放給盧氏夫婦的,再怎麼不吉利,也隻會報應到他們頭上去,跟放燈之人有何乾係?”

兩人牽住手,兩個影子緊密貼合在一起。外人瞧來,剛才那點小插曲立時就變了味,像是夫妻二人打情罵俏一般。

盧氏掙她不開,緊抿住唇,捏緊了手裡的石子。

盧夫人堆笑跟趙晉賠不是,“今兒這不是中元節嘛,疑霜因父母的事傷懷,一時想不開,趙爺,您生氣啊,回頭我跟青陽說她。”

當著這麼多人麵前,他若甩手就走,或是訓斥盧氏一番,以後她可真沒臉見人了。虧得官人大度,還肯俯下身段做個親密模樣。

盧夫人也有點窩火,如今盧家什麼境況疑霜是看不清嗎?盧青陽自打沾上了毒癮,一年數萬錢輸在賭桌,彆說盧家已經不是總督府,便還是原來那風光時候,怕家業也早經不住盧青陽這般揮霍。

這些年給盧家托底,讓他們還能過好日子的是誰,不就是趙晉嗎?

當初抄家,趙晉是鎮遠侯副手,可抄家滅族,那是皇上下的令,至於直到今天還拿這些舊事做文章嗎?

盧夫人出身一般,當初攀上盧府還以為自個兒終於逆天改命,誰知才風光數年,朝廷就問罪她公公,盧氏一朝傾覆,險些連命都沒了。她是受過苦的,當年懷著第二個孩子,因躲在娘家,逃過了一劫,以為丈夫會死,她不知流了多少眼淚。後來好不容易掙了條命回來,她對趙晉就充滿感激。

人是很容易習慣的動物,來到浙州有了安居之所,有人貼錢供養,連兒女婚事也有人代為張羅,她已經習慣背靠趙晉這棵大樹的便利,她不想改變,不想惹趙晉翻臉,一點也不想。

趙晉握著盧氏的手,將一隻一隻的將蓮花燈放下去,他身後的那些友人,也都上前一一放了河燈。水麵璀璨輝煌,像布滿星雲的天幕。

燭燈的火焰倒映在水麵上,鋪天蓋地的橙紅,照亮了每個人的臉。四姨娘欲上前,卻被人群隔在後麵,她遠遠凝望趙晉的背影,見他與盧氏並肩立著,沉默地望著水麵。她恍然覺得,這男人並不是她所識得的那個多情浪子,他在想些什麼,她竟一點也猜不明白。

趙晉這一生,手裡經過人命,出於身不由己,或是刻意為之,許多人因他而死。他不是單純來憑吊盧氏夫婦,更多是用這無數的燈火祭奠那些死去的人們。

寬闊的河麵,無數綻放著火光的花朵,悠悠隨風朝東飄送。

連瞧熱鬨的人群也靜止了,被眼前這盛況震撼著。

誰家點燃了爆竹,火星在天空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越過幾條巷子傳進窗內。

金鳳回身闔上支摘窗,端起桌上那碗湯藥移步到裡麵去。

柔兒正在繡一件嬰孩穿的肚兜。用的輕綢和最細軟的蠶絲線,嬰兒嬌弱得很,她每一針都走得格外仔細。

見金鳳捧藥過來,她蹙了蹙眉。她在鄉裡長大,甚少有病痛,即便有,也抓不起藥,受了傷撒把土止血,就繼續乾活去了。冬天得風寒,煮一大碗薑水,喝完病就去了一半。這種苦藥,還是進城之後頭回喝,特彆澀口難咽。

金鳳備了幾顆蜜餞,等她苦著臉喝完藥才獎勵般塞給她。

柔兒有點發愁。以後天天這麼進補,藥一日都停不得,何時是個頭?

她今天暗暗撫自己的肚子,那上頭還是平緩的,沒有任何多了一個人在裡麵的感覺。甚至除了有點想嘔,也沒什麼不舒服。

她還記得當初嫂子林氏有孕時,因家裡缺油少米,爹娘哥哥把口糧都省出一半,專供著嫂子,可就這樣,嫂子還是瘦的厲害,因災荒,莊稼地也賣不出,實在沒法子換口糧。嫂子有一陣根本站不起來,一起身就頭暈,餓得聞見外頭的木頭味都犯饞,所以嫂子沒出現嘔吐的症狀,跟她這回,有些不一樣。

正胡思亂想著,外頭一陣喧亂,發財跑進來說“爺到了”,柔兒金鳳忙斂裙迎出去。

他今兒沒喝酒,這種日子家家都要祭祖,滿身酒氣對祖先不尊重,難得他跟郭子勝幾人小聚片刻就隻在青山樓飲了杯茶。生意談好,就乘車去襟江邊放河燈。

今兒趙晉不回家,徑直吩咐將車趕到月牙胡同。他其實惦記了一天,柔兒年紀太輕,又是個閒不住的性子,他實在很為自己的骨肉擔心。

閒話一會兒,飲了茶,他去淨房沐浴。聽著水聲,柔兒臉上直發燙。

他要麼久不來,要麼就來的這樣勤。今兒她穿隨意披了件襖,頭也沒梳,趁他洗漱的功夫,忙到鏡前理了理容妝,瞧臉上太素,拿出一盒新買的口脂抹了兩下。

趙晉從內出來,見她慌張地把一隻小盒子塞進了匣子裡。

他走到妝台前,俯身親了親她麵頰,從鏡中瞧她臉色泛粉,唇上亮亮塗了層膏脂,不由笑道:“眼瞧要睡了,你還打扮什麼。”平時也不見打扮,新衣裳舍不得穿,首飾也不怎麼用,這張小臉虧得年輕乾淨,五官秀氣,便是不妝扮,也有幾分清純美好。不多豔麗,不是那種一見難忘的長相。崔尋芳之前那麼惦記她,多半就是被她身上一塵不染的純淨吸引。

其實男人不僅喜歡國色天香的大美人,也愛好這樣純白無辜的野花,將這樣羞澀的姑娘擺弄成各種模樣,教她說那些見不得人的話,慢慢降服她的過程……也是彆有一番滋味。

趙晉不知怎麼就想到這上頭來。

跟女人一塊過夜卻不做什麼,簡直不是他的風格。

他撫了撫她素淨的臉蛋,低聲附耳說了句什麼。鏡中那個姑娘霎時連頭都抬不起來了,身子緊縮,下意識地抗拒著。

趙晉握住她手,牽起來吻她的指尖。

小小的巴掌,細細的指頭,做農活弄出來的繭子都已不大瞧得出了。這雙粗劣的手也變得可愛起來。

他銜住她的指根,一點點的吻。

一串串癢意隨著他的動作從指端竄到身上,最後落在胸口,呼吸緊促起來,那兩團包裹在兜兒裡頭,微微發顫。

趙晉瞧不得她這模樣,簡直熬人。

他繃得快炸開了,按著她的手帶下去,輕柔撫慰。

到底不能做什麼。她連三個月都不滿,是最危險的時候。

他長長歎氣,扣住她臉頰令她歪過頭,他俯身下去,有點粗暴的撕扯她的唇。

剛抹上的口脂立時就溢開來,唇瓣微啟,染著紛亂的紅跡,豔麗又荼蘼。

等到她喘不過氣,開始掙紮,趙晉才放過她。

但他太在意這個孩子。

他渴望自己的骨肉。渴望擁有一個,生得肖似自己的孩子。

他喘著氣停住動作,按住她的肩安撫她的緊張,然後走去屏風後。

柔兒以為他去洗漱。

可她分明聽見,屏風之後傳來一聲喘。

這個聲音她已熟悉,她訝然地想,難道他在……

她臉上剛退去的粉紅又浮了上來。

她羞得捧住臉,趴在妝台上。

那聲音斷續而持久,明顯壓抑著,卻也不受控地鑽入她耳中。

她實在窘,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難受,她順著那聲音,不免就想到他此刻會是什麼樣的動作。

然後她羞恥得,連腳趾都蜷縮起來。想躲出去,去外間,許就聽不見了吧。

哪知才站起身,就被凳子刮了下,胯骨撞在桌角,發出突兀的聲響。

屏風後的喘聲戛然而止。

趙晉蹙緊眉頭,下意識地攥了下拳頭,然後從內衝出來。

他見柔兒扶著妝台站著,對上他的眼睛,她立即就逃避開視線。

他上前扶住她,上下打量,“有沒有傷著?肚子、肚子怎樣?”

柔兒垂低了頭,被他這樣關懷著,竟有些窩心。她輕輕靠在他襟前,鼓起勇氣牽住他的手,“我沒事,孩、它也沒事。爺,要不,您……您去彆處過夜吧?”瞧他這麼忍,她倒有點不忍心。

趙晉鬆了口氣,揉她的頭發,“你如今肚子裡懷的,許是爺的長子,萬萬不可馬虎大意,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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