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1 / 2)

庶妻 赫連菲菲 6868 字 7個月前

浙州大牢占地頗廣,裡頭關著數百罪囚,東西分成三塊,最東頭一間間獨牢,好似酒家單設的雅間一般,但凡能使得上銀子,在牢裡頭也能勉強維持體麵。

隻是到底不是酒家,裡頭陰暗潮濕,散發著濃重的黴味,地上鋪著濕濘的草,混著給囚犯用刑時淌下來的血汙,踩在腳底像一腳踏入沼澤,叫人心裡格外不舒服。

趙晉端坐椅上,前後四個人抬著他,羊皮靴頭一塵不染,連腳底都是潔淨的。

他捏著條帕子掩著口鼻,遮著那黴味和血腥氣。

走過狹窄的過道,昏暗潮濕的天地漸漸有些微光。

薑無極就在最裡頭的囚牢裡,牢外跪坐著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

牆上掛著一隻火把,勉強照亮這一片空間。

聽見步聲,女人的哭聲一頓,轉過臉來,露出一張令人驚豔的麵容。

薑無極的夫人古氏名動浙州,這些年一直被好好藏在薑家後院,不叫她的容貌給旁人窺探。如今薑無極進了大牢,她不得已拋頭露麵出來奔走,瞧這夫妻二人一個麵有淚痕,一個怒氣難消,像是正為什麼事情齟齬。

趙晉這罪魁禍首倒是一臉無辜,露出訝異的神色,“這不是薑夫人嗎?真巧,在這兒碰著您,適才瞧蔣大人幾個親信侍衛侯在大牢外頭,想必,是等您的吧?”

他話音一落,薑夫人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薑無極臉色鐵青,拍打著鐵欄,“趙晉,你這卑鄙小人,沒你推波助瀾,我們薑家會落得這步田地?你給我等著,老子就是做了鬼也必不放過你!”

趙晉勾唇一笑,閒閒卷著袖口,道:“薑老弟與其開始想做鬼的事,不若好好想想怎麼多活幾日吧。我可聽說,蔣大人連夜審問,審出好幾條命案都跟你有牽扯?大家都是生意人,在浙州討口飯吃,我聽說薑老弟落難,兔死狐悲,心有不忍,所以前來看看,有什麼能幫襯一二不能。”

他話說得道貌岸然,儼然一幅誠摯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是個樂於救助同行的善人。

薑無極恨得踢打那牢籠,身上鐵索與鐵欄碰撞發出刺耳的金屬聲響,“趙晉,你彆得意,你以為你脖子上的腦袋就生得安穩嗎?你跟鎮遠侯狼狽為奸,這些年做過多少見不得的事,你以為你就能遮掩一輩子、逍遙一輩子嗎?你以為你們做的天衣無縫,沒人能抓著把柄嗎?且等著吧!總有一日,你也一樣犯在彆人手裡,我薑無極扳不倒你,總有人能扳倒你,屆時你的下場,隻怕比我慘十倍、百倍!我會睜大眼睛看著,看老天什麼時候收你!”

趙晉垂下眼睛,歎了一聲,“看來薑老弟當真是恨毒了我呀。也罷,最後一程我也來送了,等到法場行刑,我就不去湊熱鬨了,您一門上百口,由著蔣大人處置吧,大人秉公執法,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行了,咱彆討人嫌了,走,回家。”

他揚手吩咐離去,最後落下那幾句話,像一記重錘捶打在薑夫人心口。她猛然跪了下去,“趙官人,趙官人!您一定有辦法救他對不對?您一定有辦法的!放眼浙州,再沒有比您更有本事的人了,求求您,求求您想想辦法吧,我們不要錢了,不要那些生意了,都給您,都給您成不成?若是還不夠,我還有嫁妝,還有我弟弟,我弟弟在京城,他不日就會到了,隻要能拖得幾日,拖得幾日,到時候您要多少,我們都可以給,求您了,求您了!”

她跪在滿是汙濘的地上,質地上乘的綢緞染了血腥和泥汙,這樣絕美的一張臉,說出這樣傷心的話,當真讓人難以拒絕。那雙漂亮的眼睛都哭腫了,看來實在可憐。

薑無極道:“你彆求他,彆求他!我寧可死,我死了算了,你覺得我還有什麼臉活著嗎?指望你弟弟?你知不知道,你求的這個混蛋他做了什麼?他給章星海送了十多個男寵,你弟弟早就失寵了!你也彆裝好心,蔣天歌舊日沒少收我的好處,他為什麼這麼急著讓我死,你說,為什麼?你哭哭啼啼做出這幅模樣給誰看?給我滾,滾得遠遠地!滾,都給我滾!”

薑無極已是絕望至極,他這人好臉麵,一輩子都在跟彆人較勁,跟自己較勁。他一直想除掉趙晉,想將他擠出浙州,想證明最出色的人是自己,想叫所有人知道,他薑無極到底多有本事。趙晉說得對,他此生成敗,都在臉麵二字上。

妻子為了保住兒女,委身了蔣天歌,他苦苦經營,掙下偌大家業,最終落入旁人口袋。縱使他不想承認,可他的的確確,這一輩子都在替他人作嫁衣裳。

與其苦苦哀求,為了個苟延殘喘的機會將尊嚴也丟了,不若就此死了,他還能安慰自己,雖你事事失敗,但你確實算得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身後女人哭得哀婉,趙晉坐在椅上,默然從牢中出來。

外頭幾個官兵圍上來,紛紛垂頭行禮,“趙爺,要走了?突然下雪,路上滑,您回去時千萬慢著些。”

這些人,對囚犯凶神惡煞,出手毒辣,麵對趙晉,一個個就堆出笑臉,恨不得跪下來舔他鞋底。

世態炎涼,趙晉早就看透。除了自己在浙州最大的競爭對手,他卻並沒有高興的感覺。一粒粒雪籽迎風卷過來,打在臉上,又涼又痛。

他距那牢門越來越遠了,其後,薑夫人虛弱地被人扶出來,塞入道旁的小轎中,送往府州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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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肉味飄香,錢廚娘在天井裡架起烤爐,正在炙羊肉。

陳興下午送來一頭羊,說要給柔兒補身體,冬日天寒,羊肉性溫,正是適宜吃它的時候,柔兒叫人給趙晉留了隻羊腿,專等他回來再行烤製。

眼看大雪鋪滿庭院,留下一地瑩白,他卻始終未至。

發財去門口望了幾回,都沒見他車馬的影子,眼看天色越來越暗,柔兒叫人喊發財回來,閉了院門,心知他今日定要在外留宿的了。

也是她在他身邊久了,在他傷後這段日子瞧他柔憐蜜愛待自己親熱,就險些忘了,他原就不是籠中鳥,天高地闊,他的世界很大。不像她,整個天地不過就是這床幔隻中,屋宇之下。

趁他不在,她倒終於能空出功夫來整理自己做的那些衣裳,男孩女孩的衣裳繈褓都有,她用了十成足的真心,每一針每一線都蘊著愛意。

其實她舍不得。隨著肚子越來越大,這個孩子與自己的牽絆越來越深,她每每想到以後許是再也不能見它,就忍不住要落淚。母子連心,連血肉都是她給的,保胎辛苦,為了讓它活著,她吃了多少藥,燒了多少艾草。為了能多為它做些什麼,她熬了多少夜花了多少心思。

她不確定,等瞧見這小家夥落地之後,自己到底能不能狠下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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