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被他抓得有點痛,她蹙蹙眉,然後展唇笑了一下。
“是麼……”
“是,是的!我發誓,我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真的。霜霜,我愛你,即便過了這麼多年,即便你已經嫁為人婦,我還是愛你。聽說你病了,我太心疼了,我什麼都顧不上,什麼身份、名聲,地位、什麼風言風語,我都不在乎,我隻知道,我想見你,我想親口對你說我有多愛你。”
盧氏抬眼望著他,她空洞的眸中倒映著他的影子。屋中光線昏暗,可也足夠將他看清。
他還是那麼白皙文秀,穿戴華麗,他還是這麼深情似海,這麼會說甜言蜜語。
曾經他憑這張嘴,哄的她不知多開心。
哪怕隻偷偷牽一牽手,那種愉悅滿足,就足夠她回味好幾天。
即便嫁作人婦,她也沒有一日忘了他。她全心愛著他,憑著這份愛支撐自己對抗所有的悲傷。
她為他找儘借口,他在她心裡是個完美無瑕的好人。是神明是聖賢,是她脫於苦海的救贖。
慕容子儒俯身上前,撫著她的頭發,她瘦得凹陷下去的臉。
他傾身過來,朝她唇上吻落。
他喚著她的閨名,蠱惑著她。他胸有成竹,對付這麼一個愚蠢的女人,他有的是辦法。可是——
盧氏偏過頭,竟避開了。
她閉上眼,眼底乾涸,一滴淚都沒有。
“是他叫你來的,是吧?”
慕容子儒怔了下,心裡發慌,他要是完不成任務,哪有好處可以拿?
他捧著她的臉,道:“你在說什麼啊,霜霜,我這麼愛你,我這麼想你、牽掛你……”
盧氏牽唇笑著,“夠了。”她說,她用儘力氣想把手抽回來。
“趁我還沒咽氣,你趕緊滾。如果不想被我的鬼魂纏上,快滾。”
她平生第一次,對自己愛了一輩子的人說這種話。
慕容子儒怔了怔,他在權衡,是演下去,還是……
但他接著是走是留,不重要了。
她陷入了漫長的昏沉之中。
恍惚間,昏暗的房中走入一人。
她努力想睜開眼睛,可是依舊什麼都看不清。
有人坐在她床前,靜靜地凝望著她。
隔著簾幕,像隔著生死。抓不到,留不住。
她撐身想坐起來,奇怪的是,她竟然真的坐起來了。
她撥開簾子,哀聲道:“對不起,這輩子,給你添了太多麻煩……”
對麵靜寂無聲,不知是他沒有說話,還是她已經聽不到了。
她抓住被褥,眼角滑下一滴淚,“但我不後悔,我認定的事,誰也改不了。我爹說過,我這個性子,是要吃大虧的。他說的對。我就是這麼一個人,所以,也不必因為我,自責或者自苦……你受的罪也夠了……”
“給我一個自由身,讓我作為盧疑霜,作為我自己去吧……我不想再背任何擔子,也不想與你再有瓜葛,就當這輩子,是我欠你的吧……”
趙晉端酒飲儘,酒水辣的刺喉。
眼前琵琶歌舞,都變得有些模糊。感官混亂,唯靈台還有一絲清醒,他自打投入這個行當,什麼時候,也不敢叫自己徹底迷糊掉,怕給人設計,也怕出了大醜。
福喜矮身溜進來,在他身後站定,“爺,太太她,沒了。”
趙晉持杯的手一頓,他驀然轉過頭來,瞧著福喜,好像沒有聽清。
福喜低眉道:“是亥時三刻走的,臨終,想求爺,放還自由身,以盧氏女身份下葬……”
這實在不是個適合說這事的環境,趙晉默了片刻,說:“知道了,你去吧。”
福喜狐疑不定,以爺對太太的情分,難道這會兒也不去瞧最後一眼?
但他不敢多說,隻得悄聲退了下去。
侍人添滿酒盞,趙晉又飲了一杯。
待到宴散,他送了睿王回府,然後獨自在長街上,乘車漫無目的的逛著。
心情頗微妙,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前頭街市燈火闌珊,繞到某個小巷,福喜指著前頭的人道:“爺,是孔公子和陳姑娘。”
孔哲很急 ,秀秀失蹤好幾天了,他實在沒辦法,隻好去繡坊打聽陳柔,想求她幫忙尋人。
“您跟那些大人物認識的,您神通廣大,求您幫忙找找她,要是找不見,我也活不下去了。”
他捂著臉哭道:“是我不好,我不應該丟下她一個人自己去買包子,我應該把她帶著一路去,我不應該,不應該啊!”
柔兒安撫道:“您先彆急,您在哪兒跟她走散的?咱們沿街打聽打聽,總會有人知道吧?”
孔哲搖頭:“這是京城!魚龍混雜,人來人往,我已經找了兩天了,姐姐,您幫忙求求那位爺,他鐵定有辦法,靠咱們兩個人四條腿,哪裡找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