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
院中的海棠花開了, 涼風裹著香甜的花香,透窗吹送送至帳內。
簾幕半垂,柔兒枕在趙晉腿上, 聽他誦讀一篇賦。
她很喜歡他的嗓音。
溫柔, 低沉,磁性,像有種誘惑人心的魔力, 讓人不由自主地透過這把嗓音去想象他的臉。
有著好聽悅耳聲音的男人, 必然應當是俊美的。
她偷眼打量他,透過他臂彎和書卷的空隙,端詳他的麵容。
他生得極俊,精巧的五官以完美的比例組合在這張臉上。隻是他眼底有了經曆過太多風浪,看慣世事的滄桑。
“好看麼?”他不用低頭,也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視線,緩緩放下書卷, 扣住她的臉, “偷瞧我乾什麼?來, 大膽地看,好好看看。”
柔兒捂住眼睛笑起來,他捉住她的手,笑道:“遮什麼?適才我見你瞧我的模樣,頗有幾分迷醉的意味。覺著我還過得去?”
豈止是過得去,簡直不能更好了。
柔兒勾住他脖子,將他拉向自己,仰起頭主動輕啄他的嘴唇。
趙晉撫她嬌柔的臉蛋, 指尖輕緩的滑過她的下巴、脖子和鎖骨。
落在隆起的腹上, 不舍地流連, “等這胎落地,咱們先不生了,你好生將養,過個十年八年,徹底養好了,再多添幾個孩子。不瞞你說,當爹的滋味,可真不賴。雖說過去我在外頭,不少人爭搶著想讓我當他們的爹,親骨肉就是不一樣,我每每抱著安安,就就覺著自己這輩子不枉了。有妻有女有個家,上天待我不薄。等咱們回了浙州,我要去寒露寺捐幾座足金造的大佛還願。”
柔兒打趣他道:“昨兒爺還說興許往後沒著落了,到時拿什麼打足金大佛?”
趙晉笑道:“自是拿娘子給的體己,到時候陳掌櫃財源廣進,手指縫露幾個子兒給我,就夠我胡混一輩子。”
他說的這樣輕鬆,好像失去了生意和家業對他來說並不是多大的打擊。
柔兒其實很佩服他。他總是這樣從容豁達,不像她,什麼都計較,什麼都牽掛。
清溪城內,段隼氣急敗壞地跳下馬,跨過門檻,大步朝裡去。
“什麼消息,拿過來!”
陳副將躬身遞上來一封書信,火漆上印著紋樣,是他們自己人的標記。段隼拆開信紙,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怎麼會?怎麼會是誠王?”
“大人,您是說?”
“皇上大行,太子太過傷心,在靈前哭暈過去,竟而沒救活,跟著大行皇帝去了?我呸!扯下這種彌天大謊,是把全天下人都當傻子嗎?誠王平時不聲不響,哪想到咬人的狗不叫,侯爺事先的部署全白費了!去,吩咐下去,立即整飭行裝北上!萬一侯爺另有籌謀,咱們得時刻準備好,助他一臂之力。走!”
“可是大人,咱們奉命守城,無令擅離,這是死罪啊。”
“你以為你乖乖留在這剿匪,腦袋就能牢牢長在脖子上了?少廢話,快去!”
陳副將不敢多言,立即領命去了。
段隼在屋中打著轉,他沒想到一切會發生得這樣快。清溪不能留了,京城已經變天,是論功行賞還是秋後算賬,還要與興安侯府細細計較。
陳副將慌裡慌張地奔回來,“大人,已經傳令下去,一刻鐘後,大軍會在北城門樓下集合。大人,咱們這麼一走,那姓趙的一家……”
“還什麼姓趙的?誠王跟咱們侯爺素有舊怨,眼瞧著就要給人連窩端了,你還顧得上去貪那趙家的錢?你放心好了,等一切塵埃落定,趙文藻一家的命,本官是一定要的!”
說完,段隼一振袖子,率先衝出了衙門。
大軍緊急出發,鬨得動靜很大,城中百姓在城門前圍觀,議論紛紛,城中沒人鎮守,豈不成了一盤散沙?到時候萬一再來個什麼亂黨、義軍或是山賊盜匪,手無寸鐵的百姓就隻能引頸就戮。
婦人們哭喊著,哀求官兵們不要不管百姓死活。段隼拔劍砍翻了兩個百姓,怒喝道:“讓開!”
就在這時,西北方向忽然火光大亮。所有人都緊張戒備起來,官兵們齊刷刷抽出刀劍,把段隼護在陣列中心,百姓們尖叫奔逃,有人大喊,“快跑啊,山賊又來了!”
城門前亂成一團,段隼正要下令應敵,忽聞對麵傳來一把洪亮的聲音。
“段大人!聖上口諭!”
陳副將一怔,“聖上?”如今能被稱為聖上的人,就是從前的誠王。
新帝口諭為什麼會來得這麼快?他剛收到京裡的消息,如今京城局勢最亂,新帝不琢磨擊退亂黨穩固皇位,大老遠的給一個鎮上的守備來什麼口諭?
但他並不知,新帝一登位,在頭一個時辰裡就命人擬了二十七道聖旨,向目前在應敵的五十四城都下達了聖諭。上用的八百裡加急速度比興安侯府傳遞消息的速度快得多。
段隼握著劍柄,眼見麵前的人越來越近。
塵土飛揚,馬匹齊奔,來者人數眾多,黑壓壓久不見邊際。
領頭一人著四品官員補服,比段隼級彆高得多。段隼隻得下馬行禮,對方勒住韁繩,笑道:“奉聖上口諭,立刻卸去段隼一切軍職,即刻押送回京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