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跟在父親身邊,低著頭邁進了顯國公府的客堂。
上次她來這裡,老國公爺還活著,現在……
阿秀偷偷掃了眼前方,看到了頭發灰白的太夫人、威風凜凜的顯國公魏鬆嚴,以及他的未婚夫魏二爺魏沉。
魏沉似乎一直在等著她,阿秀看過去的時候,魏沉不悅地瞪了她一眼。
阿秀慌得低下頭,一雙蔥白小手無措地絞著袖口。
魏沉上下打量她一圈,眼裡流露出幾分驚訝。
他記憶中的未婚妻劉阿秀,是個西北鄉下來的土丫頭,臉蛋曬得黑黑的,雙頰分彆一團蘋果似的紅,唯有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還算可取,但也被她一身的土氣與更土的西北鄉音壓下了那一點可取之處。
那時魏沉已經是十來歲的半大少年了,玩伴們知道他有個土丫頭未婚妻,每次見麵都要嘲笑他一回,魏沉有氣無法出,全都賴在了阿秀身上,玩伴們羞辱他,魏沉便全都還到阿秀身上,看著阿秀哭兮兮的小黑臉,魏沉才消氣。
後來,祖父過世,劉家還算識趣,再也沒有厚顏無恥地來國公府討便宜。
時間一長,魏沉幾乎都忘了自己還有個土丫頭未婚妻,也快忘了她那張小黑臉。
可是現在,劉孝山還是記憶中的劉孝山,五大三粗,仿佛時時刻刻都醉了酒似的粗紅臉龐,可劉孝山身邊那個比豆腐還白、身段比青樓歌女還妖嬈的大姑娘,真的是他的小黑臉未婚妻?
因為好奇,魏沉忍不住多看了阿秀幾眼。
阿秀雖然低著頭,可她有種感覺,這屋裡的人除了爹爹,魏家的所有人都在看她。
那些目光如鬆針似的,密密麻麻地紮在她身上,紮得她難受。
阿秀隻想快點回家。
她頭垂得更低了。
這個樣子,便對上了魏沉記憶中的土丫頭,畏首畏尾的,連國公府的丫頭都不如。
魏沉從鼻孔哼了一聲。
變白了又怎麼樣,身段妖嬈臉蛋也還算可人又怎麼樣,都不如他的表妹宋清雅。表妹乃京城有名的才女,七歲能詩,八歲擅舞,身段是那種纖細的曼妙,豈是阿秀這種媚俗身段可比?而且,表妹美得清高,叫人愛而生敬,哪像阿秀,長得跟青樓歌女似的,哪個男人會敬她?
這種女人,從頭到尾都配不上他。
或許劉孝山自知劉家商人身份卑賤,女兒既無傾城姿色又無傲人才學,便故意將女兒養成這歌姬的妖媚樣,打算以此迷惑他。哼,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魏沉才不是那等膚淺之輩。彆說阿秀隻是身段好容貌小美遠不如表妹,便是阿秀比表妹還美,魏沉也看不上她。
顯國公魏鬆嚴打量過劉家父女,便低頭喝茶,等候母親的指示。
娃娃親是老爺子定的,現在這門婚事到底該如何處置,得母親做主。
太夫人眼中的劉孝山怒氣衝衝,阿秀則可憐巴巴。
太夫人歎了口氣。
當年老爺子草率地定下二孫子與阿秀的娃娃親,兒媳婦氣得連著多日在她麵前抹眼淚,名門出身的兒媳婦,哪受得了一個村姑嫁給他心愛的兒子?
太夫人也覺得婚事不妥,男女婚嫁要講究門當戶對的,兩口子從小過得天差地彆,將來硬塞到一個屋子裡也過不到一塊兒去啊。
但老爺子重信守諾,說什麼老劉家救了他的命,他就要二孫子娶人家姑娘來自家享福。
這麼一說,與老劉家的救命恩情相比,魏家犧牲一個孫子的婚事報答人家也不算什麼了。
老爺子固執,太夫人便勸兒媳婦乖乖認了這門親。
結果十幾年過去,兒媳婦病死了,老爺子老死了,長大的二孫子也喜歡上了舅舅家的才女表妹。
太夫人終於還是偏心自己的孫子,眼看劉家不上門了,可能是知難而退了,太夫人便想,兩家就這麼心照不宣地忘了這門婚事也好。要說報答,老劉家的麵館在京城生意興隆,一家人吃香喝辣的,靠的還不是國公府?
這恩其實已經報過了。
誰曾想,就在劉家已經開始給阿秀挑女婿的時候,二孫子走了一步臭棋,竟散發謠言詆毀人家阿秀,就是不知道二孫子是聽了狐朋狗友的建議,還是自己想的這個餿主意。
“大熱天的,賢侄先坐下喝碗茶吧。”
太夫人微笑著道。
劉孝山聽了,冷笑一聲道:“太夫人真是折煞我了,我劉孝山莽夫一個,頂多會做碗麵條撥撥算盤,可當不起您這聲賢侄。今日過來,劉某是想請太夫人講講道理,二爺不喜歡我家阿秀,我們早看出來了,這些年可沒過來死乞白賴與二爺套近乎吧?如今二爺想娶彆家貴女,他自去娶就是,何必往我家阿秀頭上潑臟水?”
說到最後,劉孝山一雙虎眸瞪得滾圓,凶狠地瞪著魏沉。
魏沉揚起下巴,諷刺道:“誰往她頭上潑臟水了?沒有證據,你莫要在這胡言亂語。”
劉孝山大怒,從袖子裡取出當年老國公爺留下來的玉佩,舉到魏沉麵前質問道:“睜大眼睛看看,這是老國公爺昔日佩戴的玉佩,你敢再當著老國公爺的麵再說一遍那不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