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尚書對上,還是從未有過舊怨的兩位尚書,這場麵可難得一見。
佟國維挑了挑眉,陳廷敬是塊硬骨頭,老家夥今年都六十多歲了,順治十五年的進士,論資曆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深,可之所以到現在都隻是一個工部尚書,就是因為又臭又硬的脾氣。
說好聽點是剛正不阿,說難聽點是不知變通,不隻要求自己清廉,還要求旁人一樣清廉。
所以得罪了大半個朝廷,幾乎年年被彈劾,如今的兵部尚書張玉書就曾經把陳廷敬彈劾回家過,當時的湖廣巡撫貪汙,被罷了官回家,陳廷敬因為和這位巡撫有親戚關係,也被硬生生彈劾掉了官位。
倒是跟活閻王一樣的脾氣,說不準早就暗投了誠親王。
至於張英,佟國維抿了抿唇,像張英這樣的老狐狸是不可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的。
張英的兒子張廷玉受誠親王器重,被越三級提拔,算是已經在誠親王這兒下好了注。眼下萬歲爺和誠親王還未分出勝負,張英是不可能這麼快就投奔誠親王的。
照這麼看,張英非要將公辦小學劃入禮部名下,很有可能是萬歲爺的意思。
萬歲爺是不會放任誠親王大肆收買人心的,不準備收學費的公辦小學,儼然是誠親王用來收買京城百姓人心的利器,萬歲爺讓張英拿下,就好方便控製了,畢竟如今的六部,唯有禮部是誠親王拿捏不了的。
張英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火候到如今已經差不多了。
“王爺容稟,並非是臣等有意挑刺,而是……禮部實在艱難,吏部乃是六部之首,掌管天下官吏的任免考察,戶部,掌天下土地、戶籍、財政,名下又有商業司,刑部掌管法度,掌管天下刑獄案件,工部不光手握記各種工程,還掌管山澤、工匠、屯田……唯獨禮部,隻在祭祀和大典時才能派得上用場。”
“科舉原應是禮部之事,卻被翰林院的大人們搶了,接待蒙古人和外朝人,也該是我禮部的差事,可卻歸了理藩院。如此下去,臣恐怕禮部就要被驅逐出六部了。”
張英涕泗橫流,從袖口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淚,才接著道:“公辦小學涉及教育民生、國家法度,歸入禮部最是合適。翰林院的大人們寫拗口文章寫慣了,怎知如何教育稚童,國子監教的都是有功名的士子,與蒙學不是一回事兒,臣以為禮部需要公辦小學,公辦小學也隻有禮部能辦好。”
又是賣可憐博同情,又是拉踩兩個想要公辦小學的同行——翰林院和國子監,張英這番表現屬實是秀了點兒。
工部尚書陳廷敬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好不容易有機會撈差事,連張英這樣的人都坐不住了。
也對,瞧瞧這些年禮部都辦了什麼差事,除了祭祀和各種各樣的大典,就隻剩下給娘娘們主持冊封禮,為皇阿哥們大婚製章程了。
郡王一套,貝勒一套,光頭阿哥又是另一套,光是廢太子當初大婚,萬歲爺就磨了禮部四五年,大婚的規製交上去再打回來,來來回回的磨著。
這些算什麼正經差事,於國於民無利,也不怪張英為了公辦小學連臉皮都不要了。
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張英還在用帕子試淚,另一邊的翰林院掌院學士揆敘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一言難儘。
誰能想到一個堂堂大學士這麼能舍得下臉麵呢,反正他是做不出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衝著一個年輕人痛哭賣可憐來。
本來依著八貝勒的意思,公辦小學是儘量要拿到手的,不能讓誠親王處處插手朝政之後,還任由其向京城百姓施恩。
可張英應當是萬歲爺的人吧?
八貝勒要對付的是誠親王,又不是萬歲爺,相反,眼下這情況,萬歲爺和八貝勒的利益是一致的。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與張英相爭,他該助張大學士一臂之力才對。
剛剛才被拉踩了一番的翰林院掌院學士,現在卻是站出來大大方方道:“臣也以為,禮部是承辦公辦小學的不二之選。”
翰林院慫了,國子監內官位最高的祭酒也才從四品,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
無人與禮部相爭,胤祉便順勢將承辦公辦小學的差事交由禮部,由大學士兼禮部尚書的張英全權負責。
希望在張廷玉的‘提點’下,這位大學士可以放開手腳大乾一場。
人一激動,張英差點習慣性的跪拜謝恩,好在膝蓋彎到一半,便已經反應過來了,立馬把腿伸直,向前拱了拱手。
“臣謹遵王爺諭旨,定不負王爺所托。”
他從兒子那裡得知,誠親王有宏願,要讓天下黔首皆能讀書認字。
這樣大的宏願,幾乎沒有實現的可能,可又讓人心馳神往。
誠親王要將京城作為試點大辦蒙學,他張英僥幸做了大學士和禮部尚書,經年來碌碌無為,如今若是能在黔首之子入學上做出些許成績,也不枉他來這世上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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