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人啊,”他靜靜寫道:“我今日在這裡記下這一切,並不是想要為自己說什麼。而是是想要用我失敗的經驗來告訴你們,消除異化是一件格外艱難又茫無頭緒的事,就像是在茫茫的黑夜中尋找那一道可能不存在路。”
“他們視我如指路明燈,”他停了下來,思考了一會:“但殊不知,其實我也隻是在摸黑前進。”
他重新落筆:“如果你能從我的經曆中得出些什麼,那我想,這也會是一件令我感到非常高興與欣慰的事。我的異化已不可阻止,可你們還有機會……”
女人從塔尖上消失了,她出現在愛麗絲麵前,赤|裸的雙足虛踏在空中,她的長發飛舞,白衣被風吹得翩翩震動,她的手中浮現了被愛麗絲刻意沒有拿穩的筆記,莫名的力量湧動,書頁翻動間,她立即就確認了愛麗絲話語的真假。
她明白那個人,心中也有了預感。他確實是會願意為了理想而犧牲自我的人……她隻是,還抱有奢望。
晶瑩的淚從她黑色的眼眸中流出,在場的人都能夠感受那種無可言說的莫大悲傷,她分明沒有嚎啕大哭,可每個人都能看出她徹骨的痛苦。
謝利忍不住道:“米婭,我想,他也不想看到你如今這幅受傷的模樣……”
“已經晚了。”她忽然啟唇開口道。
“什麼?”謝利有些茫然。
但米婭已經不想再開口說話了。她重新回到了高塔之頂,仰頭看著天空,像是能從這地麵與宇宙相連的地方,感受到昔日他所描述過的那種奇妙的感官。她輕輕哼唱起那一首熟悉的、悲傷的歌調。
“我的愛人啊——”
“他的眼中有光芒在閃耀,”
“那是初晨的光輝,照在了我這顆露珠的身上,”
“將我凝聚了一整晚的寒冷都驅散。”
她想起了自己在剛剛陷入愛河時寫下的歌,那時的她剛剛辭下芭蕾舞女演員的工作,因為心情煩悶,聽聞了他的事跡,來到這裡,想要追尋一時的平靜。那個時候的她又怎麼能知道,她自己會在這裡遇見一生所愛……
灰色的城市晃動起來,如同被喚醒的逝去多年的廢墟,天空中飄下的塵埃越來越多,如同一場徹底決絕的雪。格林從沉寂中醒來,他看著這仿佛顛簸在懸崖上的城市,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這是怎麼了?”外麵也連鎖般產生了回響,有人伸出自己的手,似乎是沒明白自己為何在此處。
“埃蒙!”有秀麗的長發女性焦急地伸出手來,她身邊的男性被不斷的震動驚到,差一點就摔倒在地上。正是之前格林遇見過的行動局的同事,他一手撐在桌上,一手撫住自己的額,整個人就像被扔入了不斷攪動的洗衣機,難過到想要吐出來。
“我是……埃蒙……是琳娜的丈夫……是小鎮中的咖啡手藝師……”他晃了晃頭:“不!我不是!我是……我是……”
他的念頭被撕扯,就像有一種力量在將他拉入另外一個世界,他心中剛升起抵抗的心思,這力量就將他的心情平複,一時之間,他好似升入了一種格外玄妙的境界,在那裡,很多事情對他而言,都不再那麼重要了。
這空蕩的城市中回蕩著米婭的歌聲,那黑金色的古鐘也搖晃著敲響起來。慢慢地,他們看到了有殘餘的影像從各個角落裡走出來。
“小心!”謝利在愛麗絲的耳邊鄭重提醒道:“她催發了那個銅鐘的力量!這些人,都不是真實存在的!”
愛麗絲點了點頭,她身邊的幾件詭物也都警戒起來,它們知道,這就是最危急的時刻了。
“我的愛人啊——”
“他的身軀不比那石像的偉人更魁梧,”
“他率領著眾人,要建立遠離塵世的理想鄉,眾人將他視作天上的啟明星,”
“唯有我,見他用石鎬開鑿的,一下下,是我乾涸的心田。”
米婭仿佛已經徹底不在意這些來討伐她的人。外麵混亂的空間阻擋住了他們中的一部分,那一直想要勸告自己的聲音,雖然有著神秘力量的支持,可他一直被困在高天上,無法插手這裡的一切;那敢於朝自己開槍,想要將自己最後的想念打破的人,他根本不足懼;還有那個小姑娘……
她的淚水隨風散開,無聲息地消逝不見。
“真正導致這一切的是那個古銅鐘!”謝利高喊:“不要被米婭所迷惑了!她之所以能自由出現在高塔上,是因為她自己改變了自己!她仍然是人,但又不單純是人。我懷疑,她已經與某件詭物結合到了一起……”
說到最後一句話,謝利的語聲分外嚴肅:“我懷疑這其中有其他人的參與,那不是偶然間合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