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後,宋國質子逃離的事情才被發現。
從這個時長也可看出,宋驚瀾在大林皇宮是真的沒有存在感。主要是往日他也經常閉門不出,在那個小院子裡一關就是很久,他在宮中沒有朋友,也無人在意他是否安好。
冷宮還有人一日三餐送飯呢,翠竹居才是真正被人遺忘和忽視的地方。
被發現翠竹居裡人去樓空,是因為一位妃嬪的貓跑了進去,小太監不得已去敲門要貓,敲了很久都無人應門。他以為是裡頭故意捉弄,便找來宮人破門,進去之後才發現裡頭沒人了,房中早已積了灰。
小太監把這事回稟給妃嬪,妃嬪請安的時候又跟皇後說起,皇後才將此事稟告給了林帝。
若不是這樣,恐怕還不會有人發現宋國質子偷偷跑了。
林帝得知此事簡直震怒,立刻傳旨全國追捕。他不在意這個質子,但他在意自己的皇威。宋國小兒竟敢偷跑,而且還偷跑成功了!簡直是藐視大林皇權,不把他放在眼裡!
但半月過去,以宋驚瀾縝密的安排和出色的輕功,說不定此時人已經在宋國了。
林帝追了一段時間一點消息都沒有,又向宋國遞了一封問罪書。一個被選做質子的皇子能有什麼地位,必須讓宋國把人送回來,他定要嚴厲責罰,挽回自己的麵子!
結果一向對大林戰戰兢兢的宋國這一次倒是挺直了腰杆,回信表示,國君病重,指名要七皇子床前侍疾。七皇子一片孝心,才不遠萬裡回國侍奉父君。百善孝為先,你大林陛下平日最是推崇孝道,想必做不出分離父子的殘忍行徑。
林帝確實做不出來……
他在天下人眼中可是標準的孝子仁君。宋帝病重是真的,宋驚瀾掛念父君回國侍疾也是值得讚揚的,隻要他還要臉要名要名垂青史不留汙點,他就乾不出又把人叫回來這事兒。
宋國不僅回了信,還補上了請求接回質子的文件以及給大林的賠罪禮,這件事就算這麼揭過去了。
林非鹿聽聞之後,倒是暗自驚訝。
小漂亮在大林這麼多年,宋國那邊應該早就放棄了他,沒想到一回國,宋國居然願意為他駁回林帝的問罪書,還找了這麼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可見小漂亮回國之後地位不減反增,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不過得知他平安無事,她也算放心了。
太子大婚之後,接連發生妃嬪自縊和質子出逃兩件事,不知從哪裡就突然有流言傳出來,說是太子這場婚事不吉,衝撞了皇家氣運,恐怕今後還會有不順之事發生。
似乎是為了坐實這個傳言,之後宮中又發生了妃嬪流產和一名太監突然發瘋襲擊人的邪事。
流產的那名妃嬪懷有身孕才三個月,隻是白日去逛了逛禦花園,晚上回來就腹痛難耐,見紅流產了。
而那位太監更是怪異,先前還好好在宮中伺候著人,突然便狂叫一聲,猶如被邪祟附身一般撲向旁邊的宮女,張口就朝她脖頸咬去。宮女活活被撕下一塊皮肉來,那太監也被侍衛拉開亂棍打死了。
宮中一時人人自危。
雖然皇後嚴令後宮不準議論此事,但流言卻越傳越凶,最後傳進林帝的耳中。他雖然什麼也沒說,卻將護國寺的高僧召進宮來做了一場**事,又宣了欽天監的人重新卜算太子大婚之時的吉日是否有誤。
林非鹿當初一聽到這個流言就知道多半是阮貴妃搞的鬼,前兩件事雖是巧合,後兩件她怎麼想都覺得是人為。但古人迷信,信奉凶吉,被有心人這麼故意散播,假的也成真的了。
這些年來嫡長兩派的爭鬥,阮氏一族其實並未討到什麼實際好處,反而讓司相一派趁機壯大,如今還跟太子結親綁在了一根繩子上。從這場婚事上下手,動搖人心,確實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眼見皇後為這件事人都憔悴不少,太子與太子妃更是減少了露麵時間,阮貴妃總算感覺出了口惡氣,交代進宮來明為請安實則帶信的阮氏內親:“回去告訴父親,江南水利的事一定要幫廷兒拿下來,辦成這件事,功績和民間聲望都會大增。”
林廷去年已經開始上朝議政,隻是一直沒什麼功績,江南水利這件事林帝籌劃了很久,各派都想掌握在自己手上。
阮氏內親應了,又道:“以前江南水利的事都是劉尹平在負責,這次本想借他的聲勢和經驗,誰料會發生那樣的事。”
阮貴妃冷笑一聲:“梅氏真是個無用的東西,半點事都辦不成,死了也好。她父親那邊不必再理。”
兩人聊了會兒天,阮氏內親告退時又道:“開春之後,齊王殿下的婚事也該定下來了。相爺的意思是,武安侯的條件可以先應允下來。”
阮貴妃點點頭:“本宮心裡有數。”
武安侯韋鴻琅當年因為軍功和護駕有功封侯,掌京都巡防和十六衛,嫡子也在大理寺擔任要職,在軍中威望僅次於奚大將軍。但奚家常年駐守邊疆,鮮少回京,反到是武安侯在京中守備軍中更有話語權。
他人過中年得一女,名喚韋洛春,視作掌上明珠,阮貴妃便是看中了此女作為林廷的正妻。但武安侯也不是傻子,他知道阮家這是什麼意思,提了兩個要求。一是在太子徹底倒台之前,他不會動用任何軍中勢力出手相助。二是在結親之後,林廷先寫一封和離書,一旦阮家出事,韋洛春必須立即摘出來,不受牽連。
這兩個要求把阮貴妃氣得不輕,所以遲遲沒有應下婚事。但如今滿朝上下再找不出比武安侯更合適的拉攏勢力,阮相既然如此說,阮貴妃也不好再拖著,打算過段時間就去跟林帝提及此事。
不過為了避免林帝猜疑,這件事不能直接提,而是要以兩個孩子情投意合郎情妾意作為鋪墊。
因此阮貴妃早就給林廷去了信,讓他務必參加下月舉辦的雪詩宴,屆時武安侯那邊會安排韋洛春與他“偶遇”。
林廷雖被封為齊王,但在京中素有“玉王”的美稱,可見其人如玉,冰壑玉壺,又因性情溫雅滿腹才情,一向被京中貴女愛慕。隻要他願意,打動一個韋洛春不是什麼難事。
雪詩宴是京中高門貴族近兩年來搞出來的風雅詩會,在每年冬天飄雪之際,賞雪煮酒作詩。上京之中幾乎所有少爺貴女都會參加,一來二去,就成了身份的象征,若誰沒有受邀,可見就是沒落了。
且每年都有佳作流出,倒是成了才子才女們名滿盛京的途徑,所以每年都有人想方設法混進詩會中。
林非鹿早些年也去過一次,她又不會作詩,就去看個熱鬨,吃點東西,欣賞欣賞帥哥美女,覺得也就那樣吧,後來也就沒興趣去了。
她趁著今日天晴出宮去齊王府看望林廷的時候,恰好遇到阮貴妃宮中來的人從府中走出來。那宮人看見她倒是不意外,行禮之後便離去了。她一路走進府中,就看見林廷披了件白裘站在梅樹下走神。
林非鹿高興地喊他:“大皇兄!我來啦!”
他緩緩回過頭來,半張臉隱在白裘絨領之下,目光落在她身上時,才緩緩聚焦,沒什麼血色的薄唇也挽起一個溫柔的弧度來,柔聲說:“小鹿來了。”
林非鹿跑到他身邊,打量他幾眼,“大皇兄,你怎麼又瘦啦?下巴都尖了!”她搓搓自己的臉:“比我的臉還小!”
林廷笑起來,將揣在手中的手爐遞給她:“冷嗎?暖暖手。”
林非鹿自從習武之後,身體素質好了很多,也不畏寒了,到了冬天手腳也暖烘烘的,伸出紅彤彤的手掌給他看:“不冷,還熱呢。”
她回頭指了指府門,若無其事地問:“大皇兄,剛剛那是宮裡的人吧?他來做什麼呀?”
林廷倒是不瞞她:“是母妃派來的,提醒我參加不日後的雪詩宴。”
林非鹿覺得奇怪:“以大皇兄的身份,沒必要去那種詩會吧?”
林廷笑了下沒說話,看向她掛在臂彎的小籃子,溫聲問:“這是何物?”
林非鹿的表情頓時生動起來,獻寶似的捧著籃子遞到他眼前,笑眯眯說:“你掀開看一看!”
籃子上蒙著一層黑布,林廷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慢慢掀開了黑布。
籃子裡是三隻雪白的小白兔,湊在一堆,隻有手掌那麼大,像三個雪團子,可愛極了。
她在林廷愣怔的神情中高興道:“我養的小兔子生寶寶啦!送給大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