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孌繼任離陽宮已經七百多年了, 與彆的宗門按資曆和出身選宗主不同,離陽宮選拔宮主的方式是, 誰實力最強,誰就當宮主。
如果有人覺得自己可以挑戰現任宮主,隻要發出一個戰帖,現任宮主就必須接戰, 而且這樣的挑戰不能遵循點到為止的友好比武規則,隻要出招, 就是招招致命。
每一場挑戰中,總會有一個人死去, 有時候是挑戰者,有時候是現任宮主,而贏了的那個人,不需要任何流程,也不需要任何身份,隻要她還能喘氣,旁邊的人就會迅速拋棄另一具已經毫無聲息的屍體, 跪地恭迎新任的宮主。
七百多年,婉孌一直都是宮主, 可見她的實力有多恐怖。
現在六大宗門的宗主, 其實都是一個時代的人, 他們年歲差不多,輩分也差不多,除了靈山派的住持比其他人大了五百多歲, 剩下的人,幾乎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雖然各自都長在各自的宗門中,但修真路漫長,各大宗門的佼佼者免不了會有各種各樣的交集,在曾經的那個時代中,男修以寂夜真人為首,女修則以婉孌宮主為首,這兩個人都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不過也巧,他們兩個都是低調、不喜喧鬨的人,所以很少會主動出手。
當年婉孌和寂夜真人隻交手過一次,還是在聯合舉辦的一次大會上,那時候婉孌以一招之差惜敗,現在卻說不好了。畢竟過去的六百年,婉孌一直在進步,寂夜真人的修為卻是停滯不前。
換句話說,婉孌很可能是個比寂夜真人還強大的對手,林長風應該是打不過她的。
很顯然,婉孌自己也這麼想,所以她才會遊刃有餘的笑起來,對於寂夜真人的大弟子,婉孌一直都沒怎麼好好看過對方,現在再看,婉孌才對他起了一點興趣。
“居然這麼快就找過來了,後生當真可畏。”
修真界的整體實力是個金字塔,越往上走人越少,而且一塊磚頭的距離,就是一個無法逾越的天塹,婉孌是金字塔頂尖的高手,林長風卻剛摸到金字塔頂端的邊。對於外麵那些人,他可以砍瓜切菜的結束戰鬥,對著婉孌,他就不能輕舉妄動了。
林長風緊握長劍,泛著寒光的劍尖上還有不知是誰的血液快速滑落,他沒有搭理婉孌,而是看向坐在地下河中央的池照。
池照一直都在看著他,發現他往自己這邊望來,他心裡一急,就想站起來,然而他剛才已經試過了,這個鎖鏈帶秘法,他是沒法站起來的。池照焦急的動作隻帶來了一陣沉重鎖鏈的移動聲,他本人隻是身子往旁邊傾了傾。
林長風耳力卓群,即使看不見水下的情況,他也能聽出來剛剛的聲音意味著什麼,他的呼吸瞬間急促了一分,他扭過頭,陰狠的看著婉孌,“你把他鎖起來了?”
從林長風出現開始,那兩個修士就萬分警惕的盯著他,似乎想解決他,但又礙於婉孌什麼都沒說,所以他們才沒動作,婉孌輕鬆地揮了揮手,這倆人對視一眼,然後沉默地走向自己該去的位置。
婉孌的聲音很冷,雖然修士聲音大多沒什麼溫度,但像她這樣能把人凍到起雞皮疙瘩的,也是少數。
“不然呢,換魂陣法開啟之後,他的靈魂可是要被活生生的剝離出去,到時候他疼得受不住,想要自儘,可怎麼辦?”
在她說出這句話以後,池照第一反應不是擔憂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他緊張的看著林長風,怕他被這句話刺激到,不管不顧的去找婉孌拚命。幸好,林長風很理智的停留在了原地,他的眼睛發紅的像是野獸,明明已經憤怒到不行了,可他的腳上就像長了釘子,紋絲不動。
婉孌看著他,莫名的笑了一聲,“你和你師父真是太像了,到了這一刻還這麼理智,若我說,你殺了他,我就把剩下的人都放了,你是不是也會理智的選擇殺了你的道侶?”
不等林長風作出回答,婉孌諷刺的看著他,“不過,我不會問你這種問題,因為你們誰都彆想走,死在這裡,就是你們的歸宿。”
平時的婉孌沒有那麼多話,大概是真麵目終於露出來了,她也就不用裝模作樣了。彆人沒有林長風那麼快,而且在得知這件事和婉孌有關以後,不少人都回去搬救兵了,誰也沒想到,這件事的背後主謀竟然是離陽宮宮主婉孌,黃靈兒原本以為有一個自己,就足夠把那些人都打趴下,現在可好,即使再來三個她這樣的,也不能保證絕對的勝利。
林長風擔心池照,所以先單槍匹馬的過來了,看到池照還活著,陣法也沒有開啟,他才放下心,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等到救兵過來。
這麼想著,林長風閉了閉眼,壓下眼中洶湧的殺意,林長風垂眸開口,“我和我師父不一樣。”
說完這句,他抬起眼睛,鎮定的看著婉孌,“我永遠都不會拋棄池照,更不會害他。”
婉孌明顯不信,寂夜真人第一次收徒,就收了一個和自己一樣的陽靈根,在沒有發生那些事情之前,她對陽靈根是什麼樣的特點,還沒有具體的概念。直到她親眼看著寂夜帶人圍剿清河,看著寂夜冷靜的布陣,看著寂夜麵無表情的與清河對峙。
陽靈根,永遠都不會產生心魔,永遠都不會衝動,他們冷靜的令人發指,在他們的字典裡,就沒有後悔這兩個字。
清河是那種即使走投無路了,也不會放棄的性格,可他最後自爆了,為什麼?
大概是因為他太絕望了,他一直在追隨寂夜的步伐,努力的讓自己達到和寂夜肩並肩的地位,他想讓寂夜多看自己一眼,可多年不得誌,就連他入魔了,那個人都沒有露出不同往常的神色,甚至還絲毫不顧往日的情分,親自來圍剿他。
大概就是這些,讓他太絕望了,所以他才會選擇自爆,和寂夜同歸於儘。
然而他死了,寂夜還活著。
憑什麼呢?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婉孌居高臨下的垂著眼睛,她的話語很輕很輕,就像是花瓣掉落一般的音量,池照覺得她現在的樣子不太對勁,剛想坐直上半身,開口提醒林長風,突然,他的手腕麻了一下。
就像是被電火花電到了。
池照似有所覺的往韓豫那邊看過去,可韓豫背對著他,他看不到韓豫的臉。他們都在水中,水又是能導電的媒介,剛剛那一下,應該是韓豫在幫他。
池照抿唇,他不敢多動,鎖鏈壓製住了他的靈力,他現在跟個普通人沒兩樣,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婉孌和林長風那邊,他垂下頭,試著尋找鎖鏈的薄弱處。
而那邊的婉孌又開口了。
“我沒興趣和你浪費時間,你也算是清河的半個徒弟,原本我不想殺你,可你不能壞我的事。”
池照正聚精會神的尋找鎖鏈,聽到這話,他渾身一僵,他猛地抬頭,正好看到婉孌抽出腰間長鞭,要向林長風攻去的一幕,池照心跳都停了,他撕心裂肺的喊:“不要!!!”
林長風用儘全力,才堪堪擋下這一擊,俗話說得好,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婉孌就處於這種不要命的狀態裡,她才不管這是什麼地方,也不管林長風死了會不會引來整個昭天宗對離陽宮的報複,眼看第二擊就要落到林長風身上,突然,她聽到一句話。
“我和池照結了生死契,你殺了我,就是功虧一簣。”
婉孌動作一頓,溶洞裡的所有人幾乎都愣了,包括另一個當事人,池照。
林長風不想在這種境況下讓池照知道這件事,可現在也是沒辦法了,他抿直唇角,轉頭望向池照,池照正呆呆的看著他,似乎還不明白生死契意味著什麼。
容器必須是活的,如果死了,哪怕隻死一秒,也就不能用了,婉孌不敢再出手,而且她的神情變得恍惚,林長風用餘光看了一遍眾人,發現那四個出竅期以上的修士都在盯著他。
生死契不是免死金牌,即使他們不會殺他,也可以把他打暈,或者綁起來,林長風仍然不能輕舉妄動,他轉回目光,看向婉孌,清晰的發現她的精神狀態上的問題,林長風突然開口,“你大費周章,就是為了複活清河真人,可你複活他有什麼用,他即使活了,也還是那個入了魔的清河真人,他和以前已經不一樣了。”
婉孌原本恍惚的目光瞬間定住,她直勾勾的看向林長風,她的眼睛太冷靜,反而看起來很瘋狂。
“入了魔又怎麼樣,我不在乎,我隻要他活著。他就是把整個修真界都殺乾淨了,我也不在乎,反正,那是他們欠他的。”
林長風皺眉,“害了清河真人的人早就死了,其他人都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