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整個航空港異常寂靜。
本來,即使是深夜時分,航空港也該保持正常運作。但白沙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是眼前的這位強行把這個航空港給清場了。
兩雙極為相似的深藍色眼眸對視,雙方俱是微微一愣,互相打量幾秒後,是白沙先默默避開了視線。
她抿唇,微微垂下有些蒼白的麵孔,連那雙如寶石般璀璨的眼瞳也黯淡了幾分。
沒想到,她越是退避,對方的視線就越是尖銳——仿佛要刺穿她的麵孔看一看她的靈魂。
白沙頂著這銳利的視線,默默地後退兩步。
……臥槽,為什麼這人和她在無界之城裡捏的皮這麼像!
因為這副外貌太過出眾奪目的緣故,白沙隻在捏成那個馬甲的當天穿著它去無界之城過了過癮,之後就把那副馬甲一直收藏著。
她為這副馬甲起名叫“零號”,偶爾下載一些網上現成的建模和劇情腳本,把“零號”的數據投影進去過過癮————開始是諸如什麼《星球大戰》、《異種來襲》、《驚天救援》這類大家喜聞樂見的動作腳本————白沙把那副馬甲的數據投影進去後,這些電影橋段的主角就變成了"零號"。鏡頭裡動作利落、表情鮮活的“零號”一舉一動帥的白沙直吹口哨。出於某種自戀的心態,她把“零號”當做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在這種觀影遊戲裡得到了不少樂趣。
直到後來,她也會下載一些狗血言情腳本。就是“男女主深深相愛,但因為雙方家族勢力的壓迫,女主必須讓男主以為自己愛著另一個人,結果男主信了,以雷霆手段強製女主愛上他,卻反而傷害了女主,被男二上位”這種虐心狗血的劇本。白沙本身對這種沒營養的劇情並不感興趣,但她就是愛看"零號"受虐——看他被背叛、被利用、被欺瞞,看他失去摯愛,看他求而不得,看他對某人愛得死心塌地卻被棄若散屣,看他在極致的愛與妒之間反複掙紮最終迷失自己————這都令白沙無比興奮,甚至還挑了不少經典場麵截圖保存了gif,閒著無聊就翻出來看一眼,堪稱是她的精神食糧。
白沙承認自己有點變態……但她真沒想到作為虛擬形象的“零號”居然能大變活人啊!
這麼想著,她又心虛地縮了縮腦袋。
“您嚇著她了。”
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響起,白沙扭頭一看,發現不遠處還站著個褐色眼眸的青年,披風上繡著的金紋隱隱閃光,金色的細框眼鏡更顯得他溫文爾雅——是白沙曾在星艦的全息投影上見過的那位“帝國樞密院議長”。
“她經曆了聯邦人的審訊,暴走的精神體也剛剛安定下來。您看她的身軀是多麼單薄、臉色多麼蒼白?您身邊站著那麼多持槍的衛兵。至少該找個更加溫暖、隱蔽的地方再跟她接觸…"
銀發藍眸的男人微微皺起眉,瞥了白沙一眼,卻沒有拒絕這個提議。
"跟著我。"他對白沙說道,聲線華美又冰冷,隱隱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焦躁。
黑壓壓的隊伍簇擁著他移動。
白沙並不習慣這樣的場麵,更不敢放鬆警惕,乖乖地跟在對方身後,沒有四處東張西望。
她沒看見前方的男人回頭瞄了她一眼,看出她的緊張和不適應後,立即給了身後的衛隊長一個眼神。衛隊長接收到他的指令,放緩了行進的速度,逐漸和他們拉開距離。
帝國樞密院議長注意到這一幕,微微含笑,也跟著放慢了腳步。
直到他和白沙一前一後走進航空港的候客室,魏曆和紀倫也跟進來,大部分衛隊成員則被留在了門外。
這間候客室的規模並不大,大概四五十平米,裡麵擺了書架、圓桌沙發以及幾盆綠綠的盆栽。
幾人在沙發上坐穩,先開口說話的,是氣質最平易近人的魏曆“初次見麵,孩子。先容許我介紹一番,我是魏曆,現就任阿瑞斯帝國樞密院議長一職。”
白沙對他點頭致意。
魏曆微微停頓一下,視線轉向坐在最中央的那個存在感極強的男人∶“而這位,就是我們阿瑞斯帝國的第三十二任皇帝———塞西爾·羅寧。”
……雖然早已經猜測到一二,但在對方的身份徹底揭曉時,白沙還是不免吃了一驚。
"……您好,皇帝陛下。"
白沙說完,還是有些不敢看對方的臉————老天保佑帝國人彆一時興起查看她光腦裡的所有數據!否則她就算是被關在帝國的監牢裡一百年也出不來了
白沙低頭,看自己腳下踩著的柔軟的地毯。這條大地毯是全新的,色彩斑斕柔和,整張地毯以幾何圖形分割,最中央的圖樣是一朵盛開的、金藍二色交錯的西番蓮花,而圍繞著它的是繁複而絢麗多姿的藍雀鳥裝飾。這些雀鳥活靈活現,姿態各異,舒展的尾羽上還交織著一層銀線,在燈光下熠熠閃光。
這條地毯和他們正坐著的沙發一樣,華貴、精致,與這個小小的、有些樸素的候客室格格不入,明顯是臨時添置進來的。
白沙輕輕踩著地毯,似乎一點也沒注意到,自己剛才向皇帝發出的問好並沒有得到回應。
突然,她麵前投下一片陰影。一道冰涼的觸感落在她的側臉——某人用白皙無瑕的手指握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直視他。
明亮的燈光落在白沙眼裡。
她輕輕眯著眼,沒有反抗。
“你為什麼不敢直視我”塞西爾羅寧慢慢地說道,那雙冷漠而俊美的眼睛緊緊盯著她。
"……我是因為震驚,陛下。"白沙的語氣沉穩,但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惶恐,"畢竟我們倆長得太像了。”
塞西爾羅寧“……或許你說得對,我們隻是長得像而已。”他忽然鬆開了白沙的下巴,緊緊皺著眉,轉向魏曆,“我今天來這裡是個錯誤的決定。她不可能擁有皇室血統———而我居然真的相信這種瘋狂的傳聞。”
塞西爾·羅寧語調中仿佛醞釀著一場雷霆之怒。
魏曆歎息一聲“您就彆試圖逃避了,陛下。皇室醫療院的人已經在門外等待,隻要做一次基因檢測,您很快就會得到絕對可信的答案。"
隨後,兩個穿著白色製服的醫師提著兩個醫療箱進來,恭敬地為白沙和塞西爾羅寧抽血、采集各種生理信息。
白沙“不需要采骨髓嗎”
給她采血的醫師有一瞬間的大驚失色,隨即謙卑地說“我們不敢。無論是做基因檢測還是精神力檢測,都隻需采集一些□□即可。"
塞西爾·羅寧聞言,眼神愈加冰冷∶“他們還敢抽你的骨髓?”
"……就一點點。"白沙用抽完血的那隻手比劃了一下,白皙卻纖瘦的手腕讓塞西爾羅寧微微皺眉,“是為了在進入軍校之前複檢一次精神力。”
白沙“哦。”
幾個對答間,白沙看似恭敬實則隨意的態度,讓魏曆和紀倫開了眼界。
塞西爾羅寧似乎完全沒察覺到這一點似的,在抽完血後,把自己手臂上的衣袖給捋下來,將袖口鑲嵌的寶石紐扣一個個扣好,看起來心事重重。
漫長而沉默的十五分鐘後,之前采血的醫師給他們送來化驗報告。
"通過化驗,我們可以確定,陛下並不是這位小姐生理學上的父親。但兩位的基因點位高度重合,血緣關係概率值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換句話說,這位小姐確實擁有皇室基因。且經過基因庫驗證,應當是先代陛下的直係血親。"
白沙眨了眨眼,將目光投向塞西爾·羅寧。
“也就是說,您是我的……叔叔還是彆的什麼?”
塞西爾·羅寧頓時黑了臉。
“先代陛下隻有兩個孩子。”魏曆用含笑的語調說道,“大皇女西佩斯羅寧殿下,以及現在的塞西爾·羅寧殿下。”
白沙聽懂了“所以,我是那位大皇女的孩子”
“是的,小殿下。”魏曆和紀倫站起來,單身貼腹,屈膝鞠躬,做了個問候皇室的禮儀,“歡迎您回歸阿瑞斯帝國。"
而坐在沙發上的塞西爾羅寧始終一言不發。幾秒後,他站起來,轉身走出候客室,腳下的軍靴踩出冰冷而無情的節奏。
白沙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心想,自己又不是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壞了他的名節,他反應至於這麼大嗎
不過,塞西爾羅寧既然是舅舅,不是父親,那白沙的壓力頓時也就減輕了許多。她甚至有餘力露出微笑,有些好奇地問∶“那我的父親和母親呢,他們不在嗎?”
室內一時間陷入沉默。
過了半分鐘,魏曆才微微低下頭,用一種暗含安撫的語氣說道“我們也不知道他們的行蹤。”
"……準確地說,西佩斯·羅寧殿下在二十年前離開帝國後就一直行蹤不明。"
“我們不知道小殿下是什麼時候出生的,也不知道您為何流落聯邦的邊陲星係——大皇女殿下失蹤前並沒有婚約。我們也無法確定您的父親是誰。但我們阿瑞斯人從不會拋棄自己的孩子。請您相信,大皇女殿下絕不是有意棄您於不顧的……”
白沙理了理對方這話的邏輯。
自己的母親是帝國失蹤了二十年的大皇女。
二十年,大皇女失蹤的時候肯定還沒有懷上她。
……她終於知道皇帝對她的態度為什麼這麼糾結了。
自己的姐姐失蹤二十年,失蹤前還是未婚。結果二十年後,莫名其妙冒出了一個外甥女,但姐姐還是沒有蹤影,包括那個不知姓甚名誰的姐夫。
“小殿下,雖然我這麼問有些勉強您,但在您的記憶裡,真的沒有任何關於西佩斯殿下的信息嗎”魏曆那雙溫和的褐色眼睛看著白沙,讓白沙頓時產生一種淡淡的心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