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西雅發完話,整個教室陷入短暫的沉默。
他們都是新生,和自己的同學們還沒有混熟,不知道他們的精神體是什麼,沒人敢貿然挑戰。
“精神體搏鬥啊。”岑月淮說道,“我確實聽說過類似的說法,有些帝國的研究專家認為,精神體是帝國人的一部分自我,鍛煉精神體也能反過來加強本人的實力。某些人甚至會通過野外求生之類的方式,訓練自己的精神回歸野性——有時反倒有意料之外的提升。”
精神體有著靈智,但它們的戰鬥技巧卻不是天生習得的。就像出生後就離開巢穴的幼獸,沒有長輩來教它狩獵技巧,它就隻能在一次次實戰中積累自己的經驗。精神體也是一樣。有長輩的精神體經常陪伴在側,那訓練起精神體來,就會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白沙在這方麵的經驗幾乎是零,岑月淮在很小的時候經曆過精神體暴走,她的家人們甚至不讚同她過度使用精神力,更彆說是專門傳授她戰鬥技巧。因此,她們倆在這方麵都是徹頭徹尾的菜鳥。
“沒有人肯站出來啊?”講台上的蒂西雅老師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那我就隻能隨機點名了。”
“俞言,西諾·烏斯——就先從你們倆開始吧。”
被蒂西雅點名的兩個少年出列。
西諾·烏斯一頭耀眼的金發,五官深邃如雕塑家的傑作,渾身上下洋溢著貴族的高傲氣質。他年紀尚輕,神情慵懶,眼神卻頗為敏銳,一步一步緩緩前行,仿佛走在一條萬人瞻仰敬慕的道路上,他卻對此習以為常。
少年身後巨大的精神體正在緩緩成型——一隻足有一米多高的獅子隨著他的腳步出現,四肢粗壯,鼻眼英氣,最引人注意的是它身上那濃密的純金色鬃毛。室內明明沒有微風,但那鬃毛的末梢卻隨著精神力的波動輕輕揚起,顯得它越發地神采飛揚。
“烏斯家是老牌侯爵了,他們家代代相傳的精神體就是獅子。西諾·烏斯是他們家下代的繼承人,據說已經去戰場上曆練過,但沒有向皇室申請戰功。”岑月淮覺得白沙可能不熟悉這些人,於是貼到她耳邊輕聲解說,“貴族立下戰功後,切實的獎勵都是要以皇室的名義賜下的。烏斯家是堅實的羅寧派係,無條件支持皇室,現任的陛下上位後,老烏斯侯爵表現得更加謹慎謙遜……西諾·烏斯就算不對您表示效忠,應該也不會站在您的對立麵上。”
岑月淮就是在幫助白沙梳理同學們之間的關係,哪些人值得信任,哪些人需要提防。一般來說,精神體是鳥類的,在帝國被稱作“羽種”,羽種對羅寧家的服從度是最高的,甚至將其視為神話;而另一類精神體為走獸的,則大多是“獸種”的成員,他們內部派係複雜,勢力分裂,不同的家族對皇室的態度也有微妙的區彆,像烏斯家這種無條件拱衛皇室的,說起來還真不算多。
“要跟他打架那個俞言,就跟西諾·烏斯不太一樣。”岑月淮用手指頭點了點下巴,說道,“他應該是平民出身,能進天權軍校而不是其他軍校,說不定背後還有國會的哪位官員在支持他……這種不把背後勢力攤出來的人,最要小心,以免交友不慎,誤入圈套。”
白沙有些無奈:“有必要這麼小心嗎?”
“你說呢,我的殿下。”岑月淮歎息一聲,“雖說各家族的底線都是維護帝國榮耀長存,但帝國領導者的位置還是相當吸引人的。陛下又沒立皇儲,尋找伴侶的意願也不強烈,眼看羅寧家就要絕嗣……皇位就在那裡,有什麼理由不爭呢?隻看手段光不光彩罷了。”
白沙的視線轉向俞言——那是個黑發黑眼的清瘦少年,微長的黑發有些淩亂,雖然沒什麼表情,但看著也不像是什麼壞人。
精神力形成的透明漣漪在他身後猛然綻開,他的精神體從虛空中跳出
,居然是一隻巨大的白熊。白熊抖了抖自己的耳朵,黑色圓眼盯著麵前的獅子,前半身微微抬起,嘴一咧,露出幾顆尖尖的牙齒。
金毛雄獅和白熊對視一眼,在短暫的沉寂後,嘶吼著戰成一團。
雄獅的動作靈巧而有力,不斷試圖咬住白熊。而白熊抬起粗壯的前肢,一巴掌接一巴掌地往前拍。雄獅抓住機會狠狠咬住白熊的耳朵,白熊吃痛地把雄獅撞開,乾脆直立起來,以免自己的頸部受襲,然後用間歇性的前撲砸向雄獅的腦袋。
兩隻巨獸打得嗷嗷叫,但場麵卻沒有所有人想象中的驚險刺激,相反,甚至有些滑稽。
“停。”蒂西雅老師早有所料,伸手做了個停下的動作,“你們這是在搏鬥,還是在鬨著玩呢?戰術在哪裡,野性在哪裡?!”
俞言和西諾·烏斯瞪著對方,雙雙欲言又止。
野生動物的野性在於他們的生存壓力。大自然是無比殘酷的,他們如果不精於捕獵,下手不夠穩準狠,可能過上十天半月就要被餓死。帝國人們接受的大多是精英教育,但年輕的一輩卻普遍少了一些血性。
空有鬥誌,沒有血性,打起架來就跟鬨著玩似的。
蒂西雅也不是非要他們其中一個在搏鬥中受重傷,但即使作為一場點到為止的比試,這倆人——不對,是這倆精神體,它們的表現也相當不合格。
雄獅和白熊也聽得懂蒂西雅在說什麼,站在原地雙雙低下頭,似乎有些羞赧。
而白沙看著兩隻精神體垂頭喪氣的模樣,卻感覺到隱隱的手癢。——你永遠不用擔心帝國人的顏值,也包括他們精神體的顏值。看著兩隻巨大又俊美的毛絨絨站在離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豈有不隱隱手癢的道理?
“看來我還是得給你們加把火。”蒂西雅老師一聲令下,訓練場地四周的封閉設施啟動,這些封閉設施是為了隔絕精神體相鬥給其他校園建築帶來損毀,“我宣布,從現在開始,本節課改為自由搏鬥。記住,是你們輔助精神體進行搏鬥。單純依靠身體把同學撂倒的算犯規。最後場上還剩下的前五名,本門課程總分加十分,最後五名倒扣十分!”
蒂西雅此言一出,場內學生們一陣哀嚎。
十分!天權軍校的課程是百分製,及格線六十分,但根據以往的經驗,學生搏鬥課的平均分在七十五左右。扣掉這十分,不就直接在不及格的邊緣徘徊了嗎?
搏鬥課是主課之一。天權軍校的規則是,主課掛一門留級,掛兩門觀察,掛三門勸退。
蒂西雅這話一放出來,所有人都被震懾住了。
“之前沒聽說蒂西雅老師這麼變態啊!”岑月淮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好在她的精神體彆的沒有,就是夠野,真打起來也不會吃虧。但白沙怎麼辦?讓她的那隻銀喉長尾山雀去打架?
“老師,這不公平!”岑月淮喊道,“精神體之間也是存在體型差距的!”
“天權軍校可不是講公平的地方。”蒂西雅笑著輕哼了一聲,抬腳踩在講台上,豔麗的五官居然流露出一絲痞氣,“貴族少爺小姐們,你們不是一向自詡天之驕子嗎?那就把實力拿出來,證明給我看。”
岑月淮一噎,她忘記了,蒂西雅老師是從前線退伍的軍官,她並不出身於名流世家,她的精神體隻是一隻信天翁:雖然身軀龐大,但它們沒有鋒利的勾爪,厚重的羽翼適合在風暴中飛翔,但在陸地上隻會顯得笨拙無力——可蒂西雅老師能來教這堂課,足以說明她的精神體戰鬥能力也極強。
岑月淮還有什麼理由阻止這堂課呢?
同學們互相對視一眼,紛紛將自己的精神體給釋放出來。
一時間,教室裡豺狼虎豹環繞,海雕與蒼鷹齊飛,精神體們混亂地毆打在一起,硬
生生演繹了一出什麼叫做“動物世界”。
細看來,大部分人的精神體都是猛獸或猛禽,稍微弱勢一些,也是角馬、象龜一類的大型動物。
他們下意識地避開了精神力為3s級的西諾·烏斯、岑月淮與白沙。似乎都默認他們三個能留到最後。
“啾——”
伴隨著一聲清亮、嬌嫩的叫聲,小白啾從白沙身後飛出,圓的像個雪白的湯圓,撲棱棱落在白沙頭上。它似乎很喜歡看熱鬨,微微歪著腦袋,豐盛的羽絨一顫一顫,傳遞著極為柔軟的觸感。
場內有瞬間的寂靜。
許多原本打成一團的精神體們下意識被小白啾所吸引,這一看就愣住了,腳下沒刹住,和敵人撞成一團;好幾個學生看著白沙頭頂的小白啾,驚得微微張大了嘴。
……這是個什麼玩意兒?
所有人臉上都寫著這個發自靈魂的問題。
連站在講台後的蒂西雅老師都微微抽了抽眼角——難怪岑月淮剛才要提出異議!誰能想到宗室出身的白沙不但沒有繼承到傳說中的玄鳥,精神體卻還這麼……柔弱可欺?
雖說玄鳥是帝國皇室的象征,也不是每個宗室都能繼承到玄鳥,白沙但凡與皇室的血緣關係稍遠些,繼承到了彆的精神體也很正常。
但她的精神體為什麼這麼小?這麼白?這麼圓?就差把“我很可愛、但我很弱”寫在臉上了!
幾隻大型貓科精神體盯著小白啾,眼瞳漸漸緊縮了起來,喉嚨裡發出淡淡的低吼聲。這是捕獵的征兆。
他們雖然對宗室沒有敵意,但現在是自由搏鬥時間,強者淘汰弱者,即使是皇帝親臨也不能說什麼。何況,他們敬而遠之的宗室居然是個花瓶,以這群貴族子弟的心氣,他們偏偏是要來把這個花瓶碰一碰的。
白沙馬上成為了眾矢之的。
一隻花豹率先向小白啾發起攻擊,似乎想拿下淘汰掉宗室的榮譽。它四肢的肌肉緊繃,瞬間如彈簧般躍起,速度極快,透著靈巧的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