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邱紮的落網,白沙他們來蕭羊星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帝國的軍隊接到白沙的信號後馬上趕到,給昏迷的邱紮帶上電子鐐銬,把人抬走。
“薩默爾的屍體和機甲就先由凱辛做主安排,在星艦上給他空出個位置。”白沙吩咐完,頓了頓,望向身邊的凱辛,“需要我們順便通知格雷茲家的人嗎?還是你自己聯係他們?”
事關十幾前的那場意外,在審訊邱紮的時候,羅寧家、格雷茲家、韓家等等有密切牽扯的家族必然都會到場,消息是早晚要傳出去的。
“我會和家族的元老們溝通的。”凱辛說道,“謝謝您。”
不知為何,白沙覺得凱辛的語氣比起從前謙遜許多。
她的上唇微微抬了抬,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們拋棄了那幾台臨時搭建的機甲——除了“七殺”之外,這幾台臨時機甲都被軍隊原地銷毀,以免留下駕駛數據。白沙幾人換上艦隊的製服,登上帝國的星艦。
亞寧和靜怡先白沙一步回到星艦上。他們也穿著艦隊的白色製服。亞寧對著胸前的軍徽瞥了又瞥,時不時陷入沉思。而靜怡把外套脫了,隻穿著白色長袖,把袖口卷到手肘上,不斷調整著領結。
白沙走過去,伸手幫她把領結係好。
嚴靜怡配合她的動作,輕輕抬起頭,視線往上飄:“你們帝國的軍服也太講究了。”
“沒什麼大區彆,隻是多了領結而已啊。”白沙笑著說道,“是穿著帝國的軍服讓你感覺不自在吧。”
嚴靜怡沉默了。
“放心,我沒打算讓你們以叛逃者的身份留在帝國。”白沙歎息一聲,“雖然我個人是很想讓你們留下……但現在的聯邦明顯更需要你們。”
說著,白沙視線一轉,落在另一個人身上。
“說起來,奧洛斯,你不是雇傭軍團的首領嗎,怎麼也跟著我們一起上星艦了?不管你的軍團了?”
“這本來就是我們軍團無限期休假前的最後一單。”奧洛斯倚著牆麵,低頭彎腰,十分熟稔地打開儲藏食物的隱形櫃,從裡麵挑揀出幾種食物和飲料放在桌子上,然後把櫃子給推回去,金屬牆麵瞬間又恢複了平整無痕,“我的本意,是讓團裡的兄弟們好好考慮將來的去向。有我這個首領在,總有幾個顧念著情份的兄弟覺得退出軍團就是背叛了我……我不想讓這種原因影響他們做決定。所以就乾脆消失一陣子啦。”
他撬開一瓶飲料的蓋子,把那些零食往白沙等人的方向推了推:“你們還沒餓嗎?折騰這一晚上,我是餓的不行了。”
幾人圍坐在桌前,伸手去拆那些吃的,味道都不錯。
嚴靜怡:“看你這樣子……以前也是混艦隊的?”
奧洛斯聳肩,不置可否。
“你沒必要跟著我們上星艦。”白沙說道,“如果你是怕後續的調查會牽扯到你和你的軍團,所以才主動留下來,那我向你保證,帝國這邊不會找你的麻煩,你選擇離開。”
“你無法保證,殿下。”奧洛斯有些無奈地說道,“你還記得我們以前商談計劃的時候嗎?你說,實在打不過了可以叫家長來幫忙,還說可以用拐帶皇儲的罪名來威脅我們。”
白沙失笑:“我隻是說說而已,根本沒打算這麼乾。”
奧洛斯:“我知道。但你後來聯係了帝國的艦隊,事情才被擺平,否則我們雇傭軍團的人會損失慘重,這是事實。皇儲殿下固然有調動艦隊的權力,但你的權力和責任是一體的——皇儲不能隨便就玩消失,殿下。”
白沙略一沉默。
奧洛斯也頓了頓,才接著說:“之前看你出現在蘭納星的時候,我還沒回過勁兒來,但之後和你們接觸了幾天,我就明白,這次你大概是瞞著其他人私下行動的。”
“突然失蹤的皇儲,又突然調動艦隊,即使你帶回了非常有價值的線索,你也必須接受皇帝的質詢。你是怎麼離開的,又是怎麼搭上雇傭軍團的殺入蕭羊星的——這些問題統統都會被調查清楚,然後追溯相關人員的責任。我是雇傭軍的一員,但我也是阿瑞斯人。我明知道你的皇儲身份,卻選擇隱瞞不報,和你一起執行高風險計劃——簡而言之,我也是有責任的。我很容易就會被陛下查到。與其如此,我還不如自首,爭取個寬大處理。”奧洛斯笑了幾聲,“不過還好,你們都安然無恙,事情也辦得圓滿,我的罪名應該不會很重。”
“說了半天,你是在怕我舅舅?”白沙說道。
“有誰能不怕陛下?”奧洛斯反問道,他無力地扶額,“我可是個放棄了帝國身份的阿瑞斯人啊。雖然我是為了自由才叛出家族的,但不管怎麼說,陛下最討厭的就是我這種,因為一己之私就放棄家族榮譽的人……”
說著,白沙的光腦突然開始震動起來。
白沙的動作一頓,猶豫幾秒,這才摁下接聽鍵。跳躍出的光屏上赫然映著塞西爾·羅寧的臉。
白沙有些忐忑,但神色還算從容,她揮了揮手:“嗨,舅舅。”
塞西爾原本板著臉,看見白沙這副毫不心虛的模樣,又被氣笑了:“馬上給我滾回來。”
“好的。”白沙乾脆地答應,“我馬上回來。”
即使舅舅不找她,她也會主動去見他。
她不打算再隱瞞,想把和白銀中樞有關的一切信息,全部告知塞西爾。
包括她那些不知真假的記憶。
白沙剛想說什麼,一扭頭,發現奧洛斯居然一個滑鏟以臥趴的姿勢縮在了桌底,衝她瘋狂搖頭。
白沙:“……”有這麼誇張嗎?
她就發了一會兒愣,被眼尖的皇帝逮到,卻見皇帝擰起眉頭,語氣卻溫柔了許多:“怎麼了?累了?”
白沙搖頭。
“回來讓醫生給你做個檢查。”皇帝歎息一聲,“把你關起來,本意是讓你好好休息,你卻偏要折騰。”
“我回來跟您解釋。”白沙放軟了語氣,低頭認錯。
“我知道,你的異常行為無非是和白銀中樞有關。但白銀中樞的存在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是我們所有人都要麵對的。你想逞英雄也有個度,明白嗎?”
“是。”
直到掛斷通訊電話,奧洛斯才從桌子底下爬出來。
白沙:“你至於麼,反應這麼誇張。我舅舅的脾氣沒有那麼壞。”
奧洛斯苦笑一聲,心有餘悸:“實不相瞞,我和陛下其實參加過同一場軍校聯賽。”
白沙:“?”
奧洛斯深吸了一口氣:“我在賽場裡被陛下毆打過。”
白沙:“……”
她忽然想起自己翻到的那些影像資料——親王時期的塞西爾·羅寧確實性格冷漠孤僻,打人的時候更像個閻羅煞王。
搞了半天是年輕的時候留下的心理陰影啊?
……
邱紮被壓入了軍事情報部的審訊室。
鑒於他牽涉到的案件關係重大,軍情部請來了許多重量級彆的見證人來監督審訊過程。各大家族的代表擠在一間會議室裡,連皇帝也親自到場。而白沙和凱辛作為重要的證人,也被邀請參加——因為隻有他們能轉達薩默爾·格雷茲的遺言。
邱紮被綁在審訊椅上,身上的偽裝已經卸下。他的真實麵目是個清瘦的男人,半側臉頰上有無法治愈的燙傷痕跡,另一側臉完好無損,白皙的肌膚與柔和的側臉輪廓隱隱透出養尊處優的氣息。沒有半點繭子的手腳也能證明,至少這幾年,他應該沒吃什麼苦頭。
這種人的嘴應該很容易就被撬開。
但專業的審訊人員卻拿他有些束手無策。
因為他是個白銀中樞的極端崇拜者,視白銀中樞為真正的神明。無論帝國人怎樣刺激他、誘導他,他都麵無表情地注視著純白審訊室內的一角,仿佛他的靈魂已經不在這裡,坐在那兒的隻是一具空殼。
“我們已經采用了一些極端方式,但他還是不肯透露我們想要的信息。”
審訊室裡的邱紮還算衣衫整齊,但臉色蒼白、眼球充血,嘴角乾裂起皮,一副隨時會昏厥過去的模樣。
“再這樣下去,我們隻能考慮啟用一些特殊的藥物和儀器了。但各位都明白,那些手段使用起來並不能保證受刑者的清醒。但我們的目的不是讓他招供,我們需要的是絕對的、真實的信息——稍有不慎,會對我們接下來的行動造成很大的誤導。”
尤其根據專業人員的評估,邱紮為人偏激,意誌卻不怎麼堅韌。目前他的精神狀態已經是走在鋼絲線上,在強烈的刺激下,他可能會直接瘋掉。
問題來了。
誰能讓他開口?
邱紮不可能為了活命就知無不言、言無不儘。他需要的是定向審問。可大部分人對白銀中樞的情況都是一知半解,根本不清楚該問些什麼。
“我去吧。”白沙主動請纓,“沒有比我更合適的人了。”
“邱紮平等地仇視所有帝國人,殿下。”軍情部的官員委婉地說道,“我覺得等我們抓到他的同夥,用同夥來刺激他會更合適。”
白沙笑了一聲。
“我可不僅是帝國人……還是會跟他搶飯碗的人呢。”
大家聽不懂白沙在說些什麼。反倒是敏銳的軍情部軍官似乎發現了什麼,微微挑眉,側身請她進入審訊室。
“讓我先做點準備工作。”
白沙讓人給她帶來一件白大褂和一個保溫杯。
她把自己的長發盤起來,披上大褂,手持保溫杯推開門——在那瞬間,她就像是變了個人。
她仿佛是個溫雅的、文弱的學者。
驍勇善戰並且深深以此為傲的阿瑞斯人身上很少散發出這種毫無威脅感的氣息。即使是完全從業於研究領域的阿瑞斯人也常常是鋒芒內斂的……
見證人們都陷入淡淡的恍惚。
隻見白沙推開椅子,把保溫杯往桌上一放,坐下,施施然地說了句:“犯罪分子就不要這麼趾高氣昂了。記住,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啊。”
邱紮沒有任何反應。但他顫動的視線已經體現出了他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