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鶴一雙手在袖子裡,緊緊攥住,暗暗忍住心中的怨懟。
秦霜入境章個細致的觀察他,想看看這個狼心狗肺的徒弟究竟何種麵目,他如此細微的神態舉動,當然也看了下來。
秦霜輕輕一嗤笑,不僅沒有見好就收,反而繼續責怪道:“怎麼?不服氣?我是你師母,我對你有再生之恩。要不是我和我的夫君,你可還記得你如今會在哪裡?”
“我——”陸鶴快要暴起了。
他的出身,曆來很少對人說起。
因為這是他心底的傷疤。
他從微末出身,不比那些世家子,一出生什麼都有了。他和彆人不一樣,今天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他自己奮鬥來的!他並沒有什麼不齒的地方,可這點,若是由秦霜提起,就讓他想到他這一路來,陸溪一家到底幫了他多大的忙!他不想讓人知道他是陸家幫扶起來的修士,他要讓他們知道,他是靠自己走出來的。
隻是,他堵不住秦霜的嘴。
即便心裡已經著急得快要急火攻心,他也隻能強行忍住,聽秦霜把他想要埋藏起來的記憶數落出來,說他的不是。
“你啊,當初不過就是外門弟子,在我玄青門做一個粗使童子,替人端茶倒水,替人洗衣做活,以此維持生計。當初你可是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跪,哀求我夫君收你為徒的。若不是我夫君見你可憐,把你帶入內門,你能有今日麼?如此不是再生之恩是什麼?你還臉頂嘴?”
依舊是針針見血,咄咄逼人。
將她們曾經為陸鶴所做的那些事,一件不漏地說出來!
陸鶴額角的青筋跳了跳,什麼話也不說,隻是磕頭。
他隻想快點結束這場淩遲。
而此時,聽了秦霜道明緣由後,本來覺得秦霜過分的修士們也都紛紛歇了心思,不打算插手了。
秦霜所說,確實是再造之恩。秦霜陸林夫婦兩人對陸鶴的再造之恩,說比山重比海深都不為過,彆人插什麼手?
如此一來,不僅不想幫陸鶴出頭,反而覺得他確實不會做人,不識好歹。
作為一個弟子,居然初言訓斥師母,這不是反了天麼?
所有人就隻是看著,陸鶴如墜冰窟。
柳纖纖終於是看不下去了,上前來求情。
她頂著一張和陸溪一模一樣的臉,狀若撒嬌的想要挽住秦霜的手腕,撒嬌道:“娘,大師兄剛才也隻是一時情急,不是故意頂撞的,您就彆和他計較了嘛。”
秦霜像黏到什麼臟東西一樣,立即甩開柳纖纖的手,麵色鐵青道:“年紀還小?彆以為自己麵嫩就不服老。在凡間,他這個年紀都能死好幾回了,還說他小,你莫不是年紀比他還大上好幾千歲?”
如今再聽秦霜罵人,隻覺得解氣又好笑,這一次不止是陸溪笑出聲來,就連彆的修士也是不給麵子的“撲哧”一笑,覺得滑稽,也看儘了陸鶴的熱鬨。
陸鶴一口血差點吐出來,他苦澀道:“師母說的對。”
而柳纖纖則是麵色一變,咬咬下唇,被戳中了痛腳。
真正的陸溪比陸鶴小,可是實際上的柳纖纖,卻真要比陸鶴大上好些歲。
這話中帶著的某種暗示,讓柳纖纖氣惱更驚懼。
柳纖纖也氣到了,她看了一眼陸鶴,為了拯救自己的情郎,她隻得豁出臉皮來,假裝生氣:“娘,您要是再這樣,我以後就不理你了!”
一臉嗔怪,儘顯小女兒的嬌態。
如果秦霜不知道她真實的身份,估計還會覺得受用無比,可如今看到一個冒牌貨頂著女兒的臉對自己撒嬌,其中的情緒,複雜得難以言喻。
秦霜陰著臉道:“當誰稀罕你似的。”
一字一句都給懟了回去。
柳纖纖未曾想到她竟如此絕情,豁出去了,也跟著跪在陸鶴的身邊,硬著頭皮說:“娘,您若真的要罰,把氣撒到大師兄的身上,就連我一塊罰吧。”
本以為,做到這個程度,就已經十拿九穩,秦霜是斷然不會讓自己的寶貝女兒也跟著受罰,在眾目睽睽之下受辱。誰能想到,秦霜輕蔑一笑,冷聲道:“既然你如此不孝不義,這麼想為了個不成器忤逆我的男人求情,那我就成全了。你們罰跪到明日午時,不到時間不準起來。”
“娘?”柳纖纖不可置信的看她一眼,也終於是委屈了,“女兒做錯了什麼?大師兄做錯了什麼?您今日要罰,也得說出個所以然來!”
陸溪聽了,暗暗咋舌。
不愧是高級白蓮花,今日便是他們兩人跪了,如果秦霜不給出個令人信服的由頭來,說出來,依舊會有人說秦霜的不是。
可退可攻,不愧是柳纖纖啊。陸溪暗歎。
害怕秦霜吃虧,陸溪看向她一眼,剛想傳音告訴秦霜,她卻先自己說話了。
秦霜也不是沒有腦子的。
活了這麼長的歲數,吃過的鹽都比柳纖纖吃過的米多。即使相對來說,她城府不如柳纖纖的深,在秦霜處處對柳纖纖提防的情況下,要中招也不太可能。
“行,既然你打破砂鍋問到底,我就告訴你,你和你的大師兄究竟錯在哪裡!”
“首先,你和他,一個為人子女,一個為人子弟,卻不在外麵跟前儘孝,反而處處針對忤逆,此為不孝。”
“其二,你和他,一個承受我生恩,一個受我養恩,你們都有虧欠我的地方,彆說是打你罵你,就是要了你的命,我也是無過錯的!”
秦霜越說,麵色也是冷然,到後麵還帶上了點殺氣。
柳纖纖和陸鶴知道她是動了真格,不敢再頂撞,隻能默默的瑟縮一下,麵色惶恐。
“其三。”秦霜還沒停下來,“你們兩人無媒苟合,一無媒妁之言,二無父母之命,卻成日廝混在一起,不成體統。若你無父無母,是個野種也就罷了,偏偏我和你父親都還尚在伳。你如此肆意妄為,不愛惜自己,真當我和你父親是死的了?彆人說出去,也隻會說你家教不嚴,使得我們麵上無光,丟臉丟到家了!你彆忘了,你代表的是玄青門,我和你父親是要臉麵的,不是讓你隨意踐踏的!”
圍觀的人此時才恍然,更覺得秦霜所做所為所言,沒有一點差錯。這些教訓是應當的,要是這兩個小輩再繼續不識好歹,可真就要落一個忤逆長輩的罪名了。
柳纖纖終究再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因為她知道,這件事是秦霜占理。
她……她確實做過火過頭了。
如今被秦霜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訓斥,也無言辯解。
柳纖纖是散修出生,確實是肆意妄為慣了,之前沒人管她,也沒人教她規矩,便以之前閒散的要求來過活。如今被秦霜一說,她才知道懊悔。
這些事情,要是早讓她知道是不對的,她是不會做的。比起秦霜,陸鶴能算得上什麼?
想求情,求饒,可秦霜鐵了心的要懲罰他們,柳纖纖要抱住她的腿,秦霜卻避之不及,利落甩開,廣袖一甩便要離去。
“你們給我在這裡好好反省!給我跪老實了!”
等人都走了之後,柳纖纖和陸鶴兩人依舊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不能離開。
其實要離開也是可以的,可如今兩人被秦霜毫不留情的當著眾人的麵訓斥——不,甚至可以說羞辱,在秦霜的嘴下,他們兩人已經成為了不忠不義不孝之人,如今要是不認罰,擅自離開,可真就不知道明天會傳出什麼話來了。
是以,為了還能有臉繼續在修仙大陸上混,他們兩人也隻能繼續硬著頭皮罰跪。
柳纖纖本還安慰陸鶴:“大師兄你莫怕,我爹爹知道了,定然不會坐視不理的,師母如今火氣大,等我爹來,他就不會讓我們罰跪了。”
陸鶴點點頭,也覺得事情應當會如柳纖纖所說。
比起師母來,師父確實要更加深明大義一些。隻要等師父到來之後,好好說上一說,他一定會讓他們起來,不會再讓他們受這等苦了。
隻是他們兩人都失算了,因為陸林並沒有來!
在一跪跪到天色黯淡之後,柳纖纖和陸鶴並沒有等到陸林的身影。
這怎麼可能?
柳纖纖和陸鶴齊齊變了臉,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就連師父都不管了,說明師母真的生氣了。
兩人隻能頂著奚落的目光和嘲笑看熱鬨的眼神,一直跪到了第二天中午,一刻鐘都不敢耽擱。
而第二天中午,就已經是要比賽的時候了。
柳纖纖深吸一口氣,執意要證明自己,同時給秦霜好看。
隻要她繼續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能在玄青門站穩腳跟,到時候,哪怕是秦霜,是她名義上的母親,也不能拿她怎麼樣了。這個世界,說到底,論資排輩的唯一準則,就是實力。隻要她贏,到最後,所有的好處,就都還是她柳纖纖的。
柳纖纖對陸鶴道:“大師兄,一會兒金丹雙人賽場,你隨我一塊去打擂台。隻要我們今天好好表現,替玄青門爭光,那麼我娘的氣應該就會消得差不多了。”
陸鶴也覺得有道理,點點頭:“你說得對。”
他們兩人提著劍,信心滿滿走向賽場。
以他們兩人的默契,相信依舊無人能敵。
這個桂冠,他們拿定了。
賽場另一端,陸溪抱臂看著二人誌得意滿的樣子,倒是頗覺有趣的勾了勾唇角。
誰輸誰贏,豈是由著他們這種作奸犯科的人說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