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伸手去觸摸,到咫尺處又停下了,仰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神裡,啞聲地問:“痛不痛?”
他拿著她的手,輕輕摁在自己溫熱的皮膚上,道:“隻是看起來嚇人,早已經不痛了。”
又不是沒經曆過切入骨髓的痛,這點兒又算得上什麼。
兩人都一樣,多少皮肉之痛都抵不上心頭那柔軟的一個小角落。不然她何故滿身傷痕也顧不上,即便撐著最後一口氣也要上山尋他呢?而他何故亦是拚著最後一口氣也定要回去找她呢?
孟娬跪坐在床上,輕輕倚靠在殷珩懷裡。她側著臉,貼著他的胸膛,道:“阿珩,還好我找到你了。”
她發現,這個人在她心裡的分量,比她想象中的要重得多啊。
殷珩摟了她的腰,將她輕柔地擁進懷裡。
“我想回家。”孟娬道。
殷珩應她道:“好,回家。”
孟娬兩天沒進食,吃了點東西,就又準備回穗鄉了。
旭沉芳心力交瘁道:“等好了再回去不行嗎?穗鄉裡已經什麼都不剩了,你這一來一回傷口又裂開了怎麼辦?”
孟娬道:“我想起來家裡還有一隻會下蛋的雞,阿珩喂了很久很久的。”
旭沉芳默了默,道:“難道你指望它還活著嗎?”
孟娬理直氣壯道:“你好歹也吃過它下的蛋,難道不應該把它掏出來找個風水寶地給埋了嗎?”
最後三人坐在寬大的馬車裡,晃晃悠悠地往穗鄉去。夏氏沒跟著一起,夏氏留在了城裡的宅院中。
說起那隻雞,孟娬不由傷感。因為家裡的所有成員裡,唯獨就損失了那隻雞。
於是她把當初怎麼將它抓回來的,到後麵怎麼養它的,怎麼給它蓋窩找公雞的,都敘述了一遍。
儘管那隻雞的後半生旭沉芳已經相當了解了,但還是和殷珩默默地聽。殷珩對那隻母雞的整個雞生都了如指掌,他都還沒說什麼呢,也輪不到旭沉芳說。
孟娬道:“花了那麼多穀糠喂養它,好不容易養肥了一圈,會下蛋了,結果說沒就沒了。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燉了它,也好讓它死得其所一些。”
殷珩道:“你若喜歡,以後去山上再捉回來喂養便是了。”
孟娬道:“捉兩隻,一公一母。山公雞比家公雞漂亮,待生了蛋,再孵一窩漂亮的小雞。”
殷珩溫聲道:“好。”
等到了穗鄉,三人下了馬車,朝鄉口走去。
一陣風吹來,空氣裡帶著一股焦木的味道。
孟娬又回來了,讓前兩天又幫忙又擔心的鄉民們都鬆了一口氣。
孟娬原以為那股焦木味道是自家廢墟裡散發出來的,可進鄉後才得知,原來有這股焦木味的不止她一家。
還有孟大一家。
就在孟娬被送離穗鄉的那天晚上,孟大家也猛然遭遇了一場大火,把家裡上下燒得個精光。
孟娬經過他家門前時,見那堆廢墟和自己家裡也相差無幾了。
而孟大一家人,居然僥幸地從大火裡逃脫,隻不過命雖撿回來了,可情況卻十分慘烈。
他們一家人毀容的毀容,燒身的燒身,孟大夫婦最為嚴重,都快不成人樣了。賀氏則燒傷了半邊身子,而孟絮絮燒毀了半邊臉。
倒是孟蒹葭的傷情最輕,她麵容保存完好,隻在眉角被火星濺了一道指甲蓋大小的燒痕,其餘地方雖有被燙傷,但能留下疤痕的少之又少。
孟蒹葭是最先從著火的屋子裡跑出來的,當時火勢又大又急,據說她是因為一個人救不了這麼多人,就先跑出去喊鄉民們幫忙。
等鄉民們跑來滅火時,緊接著就看見裡麵有火人衝出來。
現在他們一家人暫且都安頓在葉氏的兩個娘舅家裡。即使知道孟娬回來了,他們又還能做個什麼呢?
原以為這次能夠徹底搞垮孟娬家,卻沒想到連自己家也賠進去了。旭沉芳是旭家二公子,他手底下有好些乾練的隨從,孟大家膽子再大也不敢再招惹,隻能忍氣吞聲。
孟娬壓根不關心孟大家如何,她重回自家的廢墟來,因自己身體不能有大動作,殷珩行動又不便,於是就指使旭沉芳,在院子對應的廢墟角落裡刨啊刨,總算找到了那隻被燒得焦黑的雞……
因為天氣大,雞又還沒完全燒透,泛著一股詭異的氣味。
旭沉芳雙手烏黑地捧著雞,臉快跟炭一樣黑,問道:“埋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