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小團圓(2 / 2)

段易仔細琢磨了一下明天的話,暫時看來,確實一點毛病都沒有。

跑步的時候,人在最後階段再加速衝刺,也符合常理。

由此,儘管段易還是覺得小天藏著什麼小計劃,但他也隻得同意。

賽事很快開始了。

在跑了一段路後,段易是徹底把那點疑心拋到了一邊。

因為這確實是一個難得的約會體驗。

他們沿著錦寧市最大的宣化湖開跑,跑了小半圈後,進入梧桐大道,再沿著這條路跑向紫雲山的山間綠道。

湖邊花開正豔,桂花的香氣尤濃,湖水之碧,青空之藍,花之姹紫嫣紅,梧桐樹之參天蔽日……實實在在讓與明天並肩慢跑的段易覺得,這當然不是什麼比賽,而是一場彆開生麵的約會。

紫雲山被稱為錦寧市的肺,它占地麵積極大,從空中望去,半個錦寧市的綠色都是這座山提供的。山上擁有的風景區和古建築也眾多,馬拉鬆將一段路設置在這裡,再合適不過。

賽程中段最大的誌願服務區就設置在山腳。

往山頂的路狹窄且陡峭,並不適合跑步,因此馬拉鬆的賽事路徑並沒有經過山頂,隻是在繞著半山腰的大路走了半圈後,就向著山腳的服務區而去了。

“我怎麼聞到火鍋的味道了。還真有點想吃了。”快到山腳的時候,段易碰了碰身邊明天的肩膀,“後麵才是我倆動真格的比賽,不適宜吃太多東西。不過可以稍微嘗嘗。過去瞧瞧?”

“嗯。過去瞧瞧吧。”明天說著,眼看著段易往山下跑去。

他看著他的背影笑了笑,隨後卻是放慢了腳步。

段易心裡想的是,在馬拉鬆比賽上設置麻辣燙和小火鍋都不合適,大家跑著跑著都去吃東西了,肯定就不想跑步了。

但行動上段易非常誠實地衝著火鍋味跑去了。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看到了穿著運動裝站在不遠外泊油馬路上的鄔君蘭。

錦寧市是一線城市,城市極大。因此,他們這些參與過遊戲的隊友雖然都在一個城市裡,但彼此想偶然碰在一起,其實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段易確實是感到了驚喜,立刻朝鄔君蘭揮了揮手。

鄔君蘭戴著一個鴨舌帽,頭一轉看到了段易,也笑了,同樣朝他揮揮手。

隻不過她的表情裡隻有欣喜,卻沒有驚訝。

段易從她這表情裡捕捉到哪裡不對,但還沒有來得及深想,已被一個撲過來的漢子來了個熊抱——來人當然是彭程。

擁抱段易過後,彭程熱情地拉著他往服務區走過去。“我就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讓我覺得一定要參加馬拉鬆。果然吧!哈哈哈……來段哥,我們等你好半天了。”

我們?是指誰們?

以及為什麼說等我?

他們知道我要來?

但段易是來不及多問的。

因為彭程迅速把他拖到了誌願者服務區後方的一個小涼亭前。

此時此刻,涼亭裡正用電磁爐煮著火鍋。

而圍火鍋坐著的人,是尹瑩瑩、查叢飛。

旁邊,一人端著一箱啤酒,另一人提著菜和肉,他們一起朝小涼亭走去,正是雲浩和白斯年。

隨後從前麵遮陽棚處走來一個穿著誌願者馬甲的姑娘,是康含音。“我隻能陪你們吃兩口,還得過去幫忙。不然我室友要追殺我。”

“嘖,小康還是這麼冷冰冰的。見到老朋友笑一下啊!”彭程笑著朝她打招呼。

康含音原本是想繃著臉的,但最後還是有點沒忍住,到底是露出了一個笑意。

這笑意在轉過頭看到鄔君蘭和段易時,被放大到極致。她趕緊朝他們招招手:“來,你們快過來坐!”

望著眼前的景象,段易是有些感慨的。

在遊戲裡拚殺的時候,他是真沒想過,有朝一日他還能活著回來,和這些人一起坐在陽光下,和著冰涼爽口的啤酒,吃著熱氣騰騰而又鮮香麻辣的火鍋。

那場遊戲裡總是充斥著白茫茫的霧,帶著虛假、荒蕪、寂滅的味道。

眼前的人間煙火與熱鬨,才讓段易又一次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他是真的脫離那場遊戲,真正地回來了。

想到這裡,他幾乎眼眶一熱。

輕輕呼一口氣,段易回過頭:“走小天,咱們和朋友們聚聚,吃頓火鍋。下次再比。”

段易的這句話並沒有等到回答。

因為明天已經跑不見了。

段易一愣,然後反應過來什麼,有些哭笑不得。

很快彭程把他拉到火鍋邊坐下,又道:“你剛才在喊明天大佬吧。他啊,我們幾天前就見過了,在第一場馬拉鬆的時候。”

段易皺眉:“第一場?”

“嗯。”鄔君蘭坐過來坐下,看向段易道,“我本來隻請了一天假,參加的9月5號的第一場比賽。誰知道在起點最先遇到了彭程。後來我倆又在這服務區遇到了康含音在當誌願者……我倆在服務區休息了一會兒,就看到明天了。總之,明天建議,我們一起給你一個驚喜,於是我們商量了一下,就準備了這場火鍋歡迎你。”

彭程“嘿嘿”笑著搓了搓手,對鄔君蘭道:“小蘭真夠意思,沒說我在服務區之後就跑不動了,後麵都沒繼續參與馬拉鬆的事兒。嘿嘿——”

得知明天的一係列安排後,段易一開始有些哭笑不得,但在瞧見這些老朋友,他心裡早就被感動填滿,又哪裡會生出計較的心思。

段易又望向查叢飛和尹瑩瑩兩個高中生,以及白斯年和雲浩。“那你們是怎麼遇到明天的?”

“明天大佬一開始跑得很快的。我們上學路上碰到的他。就在那片梧桐大道上!之後我們交換了聯係方式。我倆就在今天見到了大家!”查叢飛解釋道。

雲浩那邊繼而道:“白斯年正好來了我們公司應聘,現在在我的部門。你們也看到我這倆身衣服了,我在這家公司做Marketing,正好是這次馬拉鬆的讚助商。我拉著白斯年過來一起審核營銷方案的落地情況,沒想到遇到了明天。”

彭程不由感歎:“總之,這就是緣分呐!段哥你雖然報名的第二場,我和小蘭都是第一場,眼看著要錯過了。但明天大佬參加了第一場啊!這才讓我們都遇到了!!!誒對了,話說回來,你們怎麼沒同時參加?還是說他就是想跑兩場啊!大佬就是大佬啊,短時間內能跑兩場馬拉鬆!”

關於自己與明天參加馬拉鬆的原因,段易當然是說不出口的。

不過這件事也確實是巧了。

他怎麼能想到,隨口說的一句馬拉鬆,竟會讓他與這麼多老朋友重逢呢?

何況事已至此,段易也半點無法責怪——明天參加了第一場,以及所謂給自己準備驚喜背後的真正用意了。

吃完火鍋,乾完了整整一箱啤酒,段易一行人乾脆爬起了紫雲山。

老朋友們一起登真正的山,去山頂看看真正的夕陽鋪滿整個現代化城市的美景,對在地獄裡走了一遭的他們來說,實在彆有一番意義。

而就在下午的半道途中,段易收到了明天發來的一張照片。

照片是明天的自拍。

自拍的地點,是青雲路,半程城市馬拉鬆的終點。

伴隨著照片發來的是一句話:“小易哥,我到了。所以你在哪兒呢?”

這句話簡直一語雙關。

它既像是在誠心打探關心段易人在何處,背後又隱藏了“我比你先到終點,你已經輸給了我”的意思。

段易後槽牙在那一刻緊緊咬了一下,不過還是回複一句:“在往紫雲山山頂走。你來嗎?還有力氣嗎?”

明天回了兩個字:“等我。”

收起手機,段易繼續跟著朋友們往山頂上爬。

過程中他聽見大家在商量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哪兒聚一聚。

“唱KTV?”

“哎喲,我感覺我已經過了唱這個的年紀。”

“網吧包夜?”

“明早我要去跑客戶,放過姐姐我。”

“不然玩桌遊?狼人殺!”

“臥槽不要!!!”

最後這句話,當然是所有人同時回答的。

商量到中途,鄔君蘭忽然問了句:“我們那個隊伍裡最後活著的人,不算一會兒會過來的明天……除了白立輝,就都在這裡了。有人知道他的消息嗎?”

大部分人都回答“沒有”之後,雲浩開了口:“在遊戲裡,他提高過他的公司,其實我和他在一個寫字樓,不過我從沒見過他。

“我這段時間心理壓力大,挺想找個隊友訴說一下遊戲裡的事兒,於是去找過他。但他辭職了。他公司的人事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了。”

鄔君蘭歎口氣。“恐怕他不太好過。他想為許若凡而死。但最後許若凡死了,活下來的反而是他。這陰陽差錯,實在有些諷刺——”

“好了。彆想那些了。今天是高興的日子。”康含音拍拍她的肩,“我在我室友充滿殺意的目光下逃過來陪你們爬山的,大家都要高高興興。”

“嗯。”鄔君蘭拉住她的手,抬頭望向偏西的太陽,“還能看到太陽,已經足夠讓人高興了。”

還能再看到太陽,確實是足夠值得慶幸的事。

他們一行人登到山頂的時候,正逢夕陽西下。

段易往下一望,就望見了極為瑰麗壯闊的景象。

浮雲在腳下流動,染著紅與橙的霞光慢慢覆蓋了整座城市。伴隨著夕陽的越漸濃烈,這座現代化都市陸續亮起了明燈,響起了獨屬於夜晚的喧囂與熱鬨。

而就在那流霞鋪滿的山道上,一個人影乘著纜車慢慢朝山頂而上,旋即離開纜車,緩緩朝段易走來。

這一回,他依然踏著一條紅色的路往前。

但這紅色不再是鮮血鋪就的,而是霞光。

這條路的儘頭也不再是永不見天日的黑色,而是站著他心中永遠的光——段易。

望著明天一笑,段易朝他伸出手。

明天便從霞光裡走出來,緊緊握住段易的手,再轉過身,與他並肩看向那無比動人的雲霞。

霞光灑滿紫雲山,與城市裡初上的燈火交相輝映,也照亮了西方長江上的一座大橋。

此刻段易看向的就是大橋的方向。

曾經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與那座大橋一同化作齏粉。

但現在他還好好地站在這裡,而大橋也以一種彆樣宏偉的姿態架在長江兩端,好似無論經曆多少風雨飄搖,它都永遠屹立不倒。

原來,我以為的結局,其實隻是開始。

·

春山精神病院A區3號房內。

白立輝雙眼木然地看著窗外的夕陽一點點沉沒。

然後他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你覺得這世上有神的存在嗎?”

這是與白立輝住在同一間病房的病友的聲音。

聽見他的問話,白立輝隨意點了點頭,沒答話。

於是那人自問自答般道:“我也覺得有。其實很多神話傳說都可能是真的。所謂有各式各樣本領的神仙,很可能是外星人;又或者是地球上曾經存在過的一批先進人類,他們比我們擁有更先進的技術,更長的壽命,以及在我們看來比較怪異的外形。隻不過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們滅絕了。”

他們沒有徹底滅絕。

我見過屍胡。或者至少見過他的一部分意識。

心裡這麼想著,但白立輝還是什麼都沒說。

不過在那人朝他走來時,白立輝還是不得不回頭看了他一眼。畢竟住進這裡的人都有精神病,白立輝得防著他,免得他忽然攻擊自己。

這一回頭,白立輝就對上了他的目光。

這人大概23歲左右,皮膚非常白,模樣格外好看,一身病號服穿在他身上,隻會讓人覺得他在表演什麼奇怪的cospy,他整個人帶著股從漫畫裡走出來的酷帥畫風,隻不過帶了點頹廢。另外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表情顯得有些神經質。

窗外的夕陽正濃,把他的眼珠照出近乎幾分妖冶的美感。

而後他開口問白立輝:“你既然相信神怪的存在,那我就跟你說實話了。”

並不知道他在發什麼神經,白立輝敷衍地點點頭,然後聽見他神神秘秘地問道:“昨晚這窗外有隻龍。你看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