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嫂嫂(1 / 2)

“仙師太客氣了, 不必前去探望……”

“怕過了病氣給仙師,仙師不如我們去茶館歇息片刻?”

“仙師……”

一襲布衣,卻襯得眉清目秀、麵容繾綣,蝶公子噙著笑好生勸說。@無限好文:儘在

謝冰卻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不急不緩, 直接向著蝶公子家方向走去。

眼看著越來越近,他的臉色難看起來:“你調查我?”

他不曾告知仙師他的住所,仙師如何知道?

謝冰露齒一笑:“你知道三品靈丹價值幾何嗎?我總要知道到底給誰吃了, 吃了效果如何。”

冷冬的小巷裡, 清靜而寂寥。

謝冰信步便往小巷中走去, 蝶公子神色變幻,最終還是跟了上來。剛行了幾步, 一道蒼涼悠揚的二胡聲便穿透寒風, 向著耳膜飄來。

謝冰的腳步驟然一頓。

這旋律……

二胡淒美悲鏘的旋律,是《梁祝》的旋律。

她手指抵在寬厚的門上,佇立良久,凝神聽了半晌。

指尖微微使力, “吱嘎”一聲, 門開了。

院落僻靜幽清, 一把藤椅上, 坐著一個身形纖瘦弱小的少女。

少女手中的二胡明顯有些時日了, 深色、古樸, 帶著一股與少女不符合的蒼涼。

她坐的規規矩矩, 身體往左側傾斜著, 顯然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手中的二胡上。

紫檀馬尾弓握在少女纖細的手腕中,得心應手地拉出悠長蒼涼的旋律。

適才在院落外聽到的,便是少女拉出來的音符。

而當謝冰與蝶公子站在院落中,少女手中的馬尾弓驟然一轉,琴峰也一轉,旋律變得活潑激昂。

雨打芭蕉,珠落玉盤。

在這旋律中,竟然隱約有一種溝通天地的舒緩空靈。

少女的身體循著旋律快活的動著,直至點點低回,旋律悠悠揚揚,如同明明亮亮的流水,戛然而止。

一曲《梁祝》終畢,纖細的手指將馬尾弓收起。

她快活地衝著院子裡喊:“哥!”

謝冰站在原地沒動,隔著院子,她的視線落在少女的臉上。

少女笑起來,她的臉上,也有兩個小小的梨渦。

然而……

少女青絲如墨,未曾束縛,隨意地打在肩頭身後,在光潔額頭與甜美的臉頰之間,束著一道白絹,遮擋住了她的眼睛。

……這拉二胡如此沉浸投入的少女,竟然是個瞎子?

蝶公子上前,將少女的二胡拿過來,“翠翠,外麵風大,你怎麼又出來了?”

少女翠翠抿唇一笑,梨渦隱約浮現,“哥,好幾日沒拉二胡了,我想出來練練手,你今日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蝶公子沉默了一瞬,“有人想來見你。”

還有人?

袁翠翠怯怯地看著虛空中的院落,有些茫然,有些驚懼。

謝冰的身體經過多次淬煉,雖然不能擺脫凡人之體,已然與尋常的凡人身體不一樣了,少女竟然沒有聽到謝冰的腳步聲。

“你從來不帶人回來,這是誰?”

袁翠翠身體僵硬,神色驟然變了。

“哥,你在外麵怎麼樣我不管,你怎麼能將客人帶回家裡?你怎麼可以帶那些人回來?你這是在侮辱誰?……”

……??

看來你對你哥倒是知之甚詳。

一說客人,總感覺兩個人之間不乾淨了。

她哆嗦著唇,一手便要奪過來蝶公子手中的二胡,尖聲道:“你說過不會帶亂七八糟的女人來家裡!!”

蝶公子咬緊唇,未曾開口,卻死死抓著二胡,不讓袁翠翠搶走。

砰砰砰,碰翻了院落中的簸箕。

適才寂靜的院落中刹那間一片狼藉,謝冰伸手,按住了袁翠翠的手腕,“我不是你哥的客人,我是……”

蝶公子的神色緊了緊。

謝冰垂眸:“莫怕,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蝶公子霍然扭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謝冰:“我們……朋友?”

他似是被謝冰這樣的認可震懾到,半晌沒有言語。

“朋友?”

少女有些遲疑地僵立在原地,半晌,粉唇死死咬了咬:“……不是客人?”

“不是。”

“哥哥從未有朋友。”

還挺多疑的?謝冰好笑地搖了搖頭。

“如今便有了。”

她終於放開了捏緊袁翠翠手腕的手。

適才她按住袁翠翠的手腕,神識便彙成一縷往袁翠翠的神識海中探去

——凡人也是有神識海的,不過凡人多是靈根俱廢,所以神識海也不可能淬煉,多是一團混沌,更不會設有保護。

謝冰如今神識已經到了出竅期大圓滿,侵入個凡人神識海查看一番不費吹灰之力,更不會被人發覺。

然而在循著袁翠翠手腕侵入神識海時,卻感覺到一股凝滯阻隔之意,將謝冰的神識彈了出去。她也沒有繼續刺激袁翠翠的神識海,直接將神識退了出來。

在那一刹那間,謝冰總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所有:

——從一開始,便是蝶公子刻意所為。

所有的這些,是在求救。

袁翠翠總算是停下了發瘋,她摸索著便要回房間,“既然是朋友,我給你倒茶。”

“不必了!”

謝冰總不好讓一個盲人給她倒水,然而踏入房間的那一刹那,謝冰有些震撼:

房間裡裝了不少自製的扶手,方便袁翠翠扶著前行。

袁翠翠隨手摸著扶手,雙手探索著。

隨著她的動作,如瀑的長發散落在身後,若非是那遮擋眼睛的白絹也混在發絲裡,怕是根本看不出來這少女,竟然是一個瞎子。

謝冰默默地看了一眼蝶公子,他倒是真的對妹妹用心了。

“嗒”,茶盞落在謝冰麵前,袁翠翠輕車熟路地便給謝冰倒了水。

“哥哥的朋友,喝茶。”

“多謝。”

謝冰一手執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倒還不錯。

她在謝冰旁邊,笑眯眯地拉著謝冰的另外一隻手。

謝冰沒躲開。

白絹遮擋著眼睛,可是能感覺到袁翠翠在誠摯地凝視著她。

謝冰好奇袁翠翠會對她說什麼。

袁翠翠笑起來,兩個梨渦都透著一股狡黠:“哥哥的朋友……我可以喊你嫂嫂嗎?”

謝冰:“——噗!!”

噴了一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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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冰再三解釋隻是跟蝶公子是朋友,絕對不是嫂嫂,袁翠翠這才失望地垂下頭。

袁翠翠轉念一想,謝冰不是蝶公子那些不三不四的客人,又是哥哥唯一個朋友,還是女性朋友,說不得便是日後迎進門的嫂嫂。

盲眼少女,頓時對謝冰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

拉著謝冰進了她的閨房,想要與謝冰悄悄說小話。

蝶公子站起身來似是要阻攔,謝冰淡淡掃了他一眼,便不敢動纏,僵硬著身體坐回到了椅子裡。

閨房裡,袁翠翠有心想知道“嫂嫂”的消息,謝冰也有心套話,一來二去,竟然聊的極為熱火。

袁翠翠看不到謝冰,邊閒話邊手裡捏著幾張白紙,輕輕鬆鬆地將白紙撕開折疊成一個又一個的紙蝴蝶。

謝冰霍然扭頭,窗台上也垂著掛好的一串串紙蝶,白森森的,透著一股寒意。

這一瞬間,連袁翠翠都顯得猙獰了起來。

隻是一刹那的事情,感覺過去,依舊是那個十五歲的少女。

袁翠翠邊疊紙蝴蝶邊漫不經心地說著:

“我十歲的時候因為意外毀了雙眼,哥哥一直不嫌棄我,然而剛過了三年,便說我生病了,我一直覺著我沒病,哥哥才有病……”

長發披散,白絹赫然,她抿著唇微笑,臉頰上梨渦可愛。

“哥哥說我腦子裡有了東西,他一定會救我,幫我把這東西給趕出來……所以他不甘心在勾欄裡當個配角,他開始有了很多客人……”

“哥哥尋醫問藥,始終說不能救我……他當了頭牌,說他想到怎麼救我了……他徹夜編了話本唱了《梁祝》……然而很快他就再也不唱了。”

“疊紙是哥哥教我的,我很聰明,我知道哥哥在說我腦子裡有蝴蝶,然而這怎麼可能呢?哥哥一定是在騙我。”

“嫂嫂,你要是嫁進來了,可一定要勸勸哥哥,我真的沒病,”

她放下紙蝶,抓住謝冰的手:“哥哥胡說的,對不對?”

謝冰歎了口氣,摸了摸少女濃密的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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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客棧的路上,兩個人窒息的沉默。

蝶公子隨著謝冰邁入客棧房間,他抿著唇將門關上,隨後,一撩袍子,端端正正地跪在木板上。

“咚”的一聲,結結實實。

謝冰坐下來倒水,剝花生,眼神都沒給他一個。

也沒有主動扶他起來。

若是她是一個普通的女修士,此刻早該心軟,可是她不是。

想跪著就跪著吧。

“求仙師救我妹妹一命!”

謝冰扔了一粒花生到嘴裡,“說說看吧,你都隱瞞了什麼,若有隱瞞,你知道後果的。”

蝶公子規規矩矩跪好了,“不敢再欺瞞仙師。”

“兩年前,尋仙鎮裡出了怪事,有不少人得了莫名其妙的重病,莫名其妙的就死了……入葬七日後,棺木被打開,屍體被人偷盜,直至被人發現在亂葬崗中……一時間,人心惶惶。”

報了官,沒用。

尋仙鎮報給了上頭,太虛派也來人看了幾波,都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隻說是有人偷盜棺木,侮辱屍體。

蝶公子當時差點信了,然而某個午夜的一天,他親眼看到熟睡中的袁碎碎頭頂上冒出森藍色的碎光,有蝴蝶在頭頂裡吞吐,眨眼就不見了。

他一介凡人,不敢驚嚇到袁翠翠,更不想看袁翠翠死,隻能攢錢求醫問藥。

然而,凡人與仙師天壤之彆,他投了無數的銀子,卻始終不能接近仙師。兩年前,他唱了那首梁祝,便是由此警示眾人,然而他更怕被幕後之人發現倪端,很快便不敢再唱,隱瞞了此事。

他不敢拿翠翠的命冒險。

直至……幾天前,勾欄裡出現了平日絕對不會出現的仙師,他當即便主動勾引謝冰,那是求救的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