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倦之似笑非笑:“不然呢?”
如今之勢,誰也抵擋不了修魔族與修冥族結盟,一個殷倦之不可以,一個邱妙芙不可以,其他人也不可以。
邱妙芙一向似正似邪,今日的舉動已然饒有趣味。
客棧的門大開,殷倦之扯著謝冰,走進了呼嘯而過的風雪裡,彙入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
謝冰手腕被透明絲線牽扯著,寒風從身上打著旋飛過,她周身被披風裹得嚴嚴實實,脖子處的狐裘溫暖而舒適。
她小聲道:“邱妙芙想讓你去冥魔結盟大典。”
“我知道。”
謝冰心癢難耐:“為什麼不去?”
殷倦之忽而笑了,混著漫天的風雪,冷意的發寒:“我去了,便留下我,你去了,便留下你。”
“這是光明正大的餌。”
正道中人,不會放任冥修與魔修聯盟,必然身入腹地,親自查看結盟大典現場。殷倦之的行蹤一直在魔修冥修眼皮子底下,若是去,便是最大的那條魚。
然而,一開始,殷倦之便不是為了結盟大典而來的。
謝冰忽然明白了,對於殷倦之來說,這一切,都無所謂。
他不在乎什麼正道,更不在乎什麼冥修與魔修結盟。
他隻順自己的心意。
那結盟大典,恐怕連“魔尊”的身份都不會出現。
殷倦之微微側頭,抬手將謝冰頭上的雪花彈去,複又將她身上紅色兜帽戴起。
他的眼眸,忽然深了深。
相比這個,殷倦之更想知道毒草究竟是何方神聖,能讓謝冰巴巴地來求自己帶她走。
……
……
“毒草”是他的外號,他極為神秘,鮮少現世,一些傳聞也都是是一名頂級的醫者,脾氣古怪難以接近。
魔修受的傷更是稀奇古怪,常常有魔修費勁千辛萬苦前來求醫,然而多數情況下毒草並不相見,隻能無功而返。
有人想要死皮賴臉的求見,三日後便悻悻離去,隻因為……毒草的居住地點極為特殊:
半月州最南邊,靠近著深淵峽穀的那一處,有一峽穀,名喚“惡獄穀。”
“惡獄穀”其名誕生於上一次正邪大戰之前幾千年,這裡是魔宮幽都囚禁窮凶極惡之徒的地方,後來天下大亂,惡獄穀囚徒紛紛作惡而出。等到大亂平息之後,有惡人重新回來,已然成為聞名天下的魔頭,再也沒有人束縛他們。
這裡,變成了極富盛名的隱居之地。
逐日獸一路向南,車廂內平穩而淡然,謝冰隨著馬車的輕晃,聽著殷倦之的敘說,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惡獄穀魚龍混雜,很多年後依舊存在,變成了獨立於魔界七州勢力範圍之內的地方,她也是沒想到“毒草”竟然便在惡獄穀。
“會不會有危險?”謝冰這般問道。
殷倦之懶懶道:“有沒有危險,也需試上一試,沒有無功而返的道理。”
謝冰隻好應下。
初時,還有人煙,隨著越來越往南,終於蒼涼荒蕪,大雪封穀。
車夫止住了馬車,為難道:“前麵布的都有禁製,需要步行。”
馬車之旅,到此為止了。
殷倦之將謝冰抱下來,周遭是紛湧而來的大片雪花,他微有些感慨地道:“大雪天帶著師妹求醫問藥,真是快被自己感動到了。”
謝冰額頭都要爆青筋了,大師兄時時刻刻都要立人設嗎??
她乾巴巴道:“多謝師兄,若是能複得光明,我便……”
殷倦之眉頭一挑,“你便如何?”
以身相許是不可能的,做牛做馬是不可能的。
謝冰愁眉苦臉,大義凜然道:“我便將你的畫像與師父的畫像一同掛在書房裡,日日上香,恭祝你們壽與天齊!”
……恭祝你們早日玩完。
噗嗤一聲,殷倦之笑的淺淡,“不用了。”
透明絲線纏繞到她的手腕上,微微用力,謝冰循著力道往前走,“大師兄,若是不行,也不必強求,我好好學習便可不日晉升。”
“這會兒倒是不急了?”殷倦之曬然一笑,“還是被‘惡獄穀’的名聲嚇到了?”
謝冰不想去招惹惡獄穀的那堆人,她現在戰鬥力降低大半,憑借一個對自己存殺意的殷倦之,她怕殷倦之遇到危險就把自己扔了。
死在惡獄穀裡,倒是一個不錯的理由。
硬著頭皮道:“隻是怕麻煩師兄。”
“你麻煩的,何止是這一件。”
他意味不明地這般道,忽而挑眉:“有家茶鋪。”
謝冰心底瞬間被提了起來,又被客棧吸引住了心神,“茶鋪?”
……
荒無人煙的大雪中,坐著一家孤零零的茶鋪。
茶鋪的主人(據殷倦之說)眉目周正,微笑適宜,茶也泡的很好,唯一的缺點是……
不是個活人。
茶老板機械地給兩個人上了兩杯茶,用聽了周身汗毛豎起來的僵硬嗓音道:“一杯茶,一塊靈石。”
謝冰:!!
折合人民幣一萬塊!搶錢啊!
殷倦之倒是爽快,直接扔出來兩塊靈石,“我們來尋‘毒草’,如何進山穀?”
那茶老板伸手便將靈石拉過去,塞進了自己的懷中,卡機了半天,這才道:“在此等候,三天後給回信。”
謝冰:……
她忽然想到剛才殷倦之給她說的傳言,三天後毒草才會離去,一天坑一塊靈石,光排號費就幾萬塊了!
這還不一定能見到毒草!
修仙界什麼時候能解決群眾看病難,難看病的問題啊?
“若是不想等呢?”
殷倦之隨手一拋,一袋子靈石沉甸甸地落在木桌上。
明明是個死人,茶老板仍然倒抽一口冷氣,他快若閃電的將靈石袋收了起來,邁著僵硬的步伐引著兩人走。
“那便見。”
……合著還是因為靈石沒給夠!
謝冰心痛地跟著剛才靈石砸桌子的聲音回想究竟有多少塊靈石……殷倦之不會把賬記在自己頭上吧?
她沒錢!
……
“轟隆隆”——
麵前明明是封閉的山穀,天地驟然震顫,山峰上無數的霜雪紛紛落下,將周圍砸出來無數的雪堆。
白菜地,蘿卜地。
沒有意料中的陰森可怖,竟然是一片田園風光,茅草屋磚頭房鱗次櫛比,桃花林渲染在雪地上,歲月靜好。
他們循著一條田園小道走了沒多遠,就看到了一座低矮的房子。
見到毒草的時候,他正在做蘿卜醬。
白色長胡子,慈眉善目,笑起來就像是鄰家大爺,抓著你問東問西的親切模樣,“你們從哪裡來啊?怎麼小姑娘就瞎了呢?”
殷倦之笑意吟吟解釋了,隻說謝冰碰到了冥修,這才眼睛瞎了。
鄰家大爺毒草聽著連連點頭,邊聽邊從筐子裡洗出來兩隻水靈靈的蘿卜給他們,“瞧你們夫妻倆這勞累模樣,來這裡廢了不少功夫吧?彆怕,到了我這裡,包你治愈。”
他往兩個人手中一人塞了一根蘿卜,謝冰摸著剛用泉水洗出來的蘿卜,沒吃。
毒草手指微微摩挲,向著兩個人伸了過來。
……包你治愈,但是要給很多錢。
謝冰眼前都要發黑了,求見麵就要了大概五十顆靈石,治愈要多少?
“多少?”
“不多,也就是一千枚靈石吧。”
毒草笑嗬嗬道:“隻是,不能賒賬,需要現在付靈石。”
全部身家隻有兩塊靈石的謝冰:……
她拉了拉絲線。
要是真的坑殷倦之一千塊靈石,她真的要被做成傀儡賣身打工還債了!
殷倦之的眸光明明滅滅,他忽而一笑,說出來令謝冰差點昏厥的回答:
“好。”
-
毒草名叫毒孤。
毒孤老頭給他們二人安排了空著的一間房子,笑眯眯地說他今晚還有要事,明天便可以治療。
坐在樸素安靜的農家房間裡,謝冰再次掙紮道:“大師兄,咱們不治病了好不好?我還不起錢……”
“師妹,”殷倦之垂眸,摸著手中的白胖蘿卜,聲音微微上挑,“不要你還。”
謝冰:……
她為什麼聽出來驚悚的效果。
一定是錯覺。
需要呆一夜,又隻有一張床,謝冰硬著頭皮跟殷倦之躺在一張床上,她在黑暗中聽到殷倦之平穩的呼吸聲,硬著頭皮與殷倦之溝通。
謝冰的聲音壓得很低,“大師兄,你有沒有覺察到有什麼不對勁兒?”
太順利了。
銀錢開道,便直接闖入了這裡,明天便可以治病。而這眼球被啃了半邊,如何痊愈?
略微有些發涼的手指豎在謝冰唇上,抵住了她想要說的話,“靜觀其變。”
謝冰驀然一僵,這才意識到,殷倦之應當是與她麵對麵的!
她喉嚨裡“嗯”了一聲,翻身背對著殷倦之,不說話了。
眸光鎖著她的後腦半晌,殷倦之終於閉上眼睛:
——果然,謝冰想要求醫問藥,是個借口。
她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想治病。
……
“嘀嗒”。
有東西落下來,謝冰周身被壓的難受,她大概又是做惡夢了。
……怎麼可能?她如今已經能控夢。
謝冰霍然睜眼,伸手一摸……
手沒有抬起來。
身上被無數的絲線牢牢固定著,壓根動纏不得,她被裹成了一個可怖的繭!
指尖麻痹,幾乎失去了觸感,隻能摸到粘稠的絲液,這是在哪裡?
臉都被束縛著,險些要窒息,謝冰艱難地喘一口氣,險些翻出來白眼。
怎麼可能會中招?她明明處處謹慎。
冰霜發帶無聲脫落,化成靈劍砍去,終於將謝冰的臉上割出來喘息之空,她聞到一股腥臭的味道。
那水聲……是胃液。
她心頭霍然間如同明鏡一般。
他們沒有進入幻境,在踏入房間的那一刻,便已經乖乖自己走進了陷阱。
那房子,便是一人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