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冰閉著眼睛開口,試探地問:“大師兄?”
太巧了。
他沉沉看著她,緩聲道:“師妹,你怎麼在窗邊?”
明明聲音溫柔如水,謝冰卻遍體生寒。
他若是知道跟邪靈童子的會麵被自己看到,她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她控製著自己的聲線,是剛睡醒的慵懶沙啞:
“我剛睡醒,大師兄去哪裡了?”
短暫的沉寂。
殷倦之沒有回答,他的手微微垂下,握住了謝冰的手腕。
指尖循著手腕往下,貼到了她的手背。
“師妹,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聲音溫柔,話語貼切。
十足的關心。
謝冰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謝冰閉著眼睛,若無其事,“窗戶沒關吹的吧,大師兄,你還想幫我暖手啊?”
略有些英氣的眉頭微挑,殷倦之眸色深沉斂去,忽而一笑,鬆開了謝冰的手:
“很晚了,早點休息。”
他自顧自地往床邊走去,欣長的身體躺下,胳膊交疊而上,頭枕著胳膊,好整以暇地看著謝冰。
謝冰:“……”
從殷倦之不理她,直接躺床上,謝冰就明白,他又懷疑了。
他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自己。
狗比的殷倦之……
多疑的殷倦之……
人若是瞎子,自然會甘於黑暗,靠著自己的雙手摸索著。
然而,一個能看到東西的正常人,“扮演”一個盲人,自然就有破綻。
前世謝冰看到的那些演員,吹噓演技多好,扮演盲人的時候也能被觀眾看出來這是“演戲”。
謝冰已經能看到,人的強大慣性會讓她在走路的時候有細微的不同。
如果有那麼一絲……
謝冰歎了一口氣。
殷倦之會為了他的身份,殺她。
她在那一瞬間,調整了自己的心態,雙手像是往常那樣伸出去,在黑暗中摸索。
摸到了牆壁邊緣的時候,眼皮動也不動,循著自己腦海中記憶的路線,往床邊而去。
一步,兩步。
再有五步,便可抵達床邊。
便在這時,眼前微微呈現出前方的一片陰影,有東西擋在自己麵前。
謝冰渾然不覺,摸索著便撞了上去。
“砰。”
是一隻矮凳。
她差點摔倒,痛的驚呼一聲,眼皮仍然沒有睜開。
媽的……殷倦之,等著,遲早殺了你。
謝冰心底暗罵,麵上依舊平淡:“大師兄,凳子不是都收好了麼?”
殷倦之話語歉意,“我沒有看到,抱歉。”
他隨手一揮,矮凳便飛到了一邊,靠著牆放好。
謝冰:“……”
她再往前摸了幾步,這下,一道凜冽的光打到了她的膝蓋處,謝冰腿一軟,直接向前摔去!
人的本能會讓人睜眼。
謝冰沒有。
若是前世“這個時候”的謝冰,她一定控製不住的露出破綻。
然而現在的謝冰,她不會。
就在她的臉即將貼在地板上的時候,身下一層綿軟的浩蕩靈氣托住了她。
殷倦之已然站起身來,他拉著謝冰的手,扶她起來。
“師妹,手滑了,抱歉。”
謝冰木然:“大師兄,你是個劍修。”
劍修的手滑,不可能。
殷倦之毫無抱歉地笑起來,“隻是覺著有些有趣罷了,師妹莫怪。”
謝冰還能怎麼說?
……
儘管被殷倦之試探了一通,好懸就沒命了,還是有高興的事情:
連續入夢的方法找到了!
找到代表某個人的蝴蝶,留下蝶粉,便可以重複入夢。
……下麵,就隻欠缺第一步,如何確定某個人的夢境蝴蝶?
藍日暖能找到自己精準入夢,就一定還有辦法。
謝冰閉著眼睛思考,她現在,不知道殷倦之與邪靈童子說了些什麼,她也不想知道。
而距離這間客棧不遠。
南宮邪靈小小的人兒,蹲在屋頂上,看著天際的飛舟車馬,魔氣與死氣交織的天幕,這讓他覺著煩躁和不安。
他更想躲在土裡,聞著泥土腐朽的味道,與枯骨腐肉呆在一起。
傀儡王的聽力很好,隔著幾座房屋,他的耳識依舊貼著房間,聽著內裡的動靜。
他聽到魔尊大人還是沒殺她。
孩童聳了聳肩:
魔尊付出一點,便要人千百萬倍償還。
一點點,便能要了人的命。
而明天,謝冰還要找藍日暖。
邪靈童子小小的身子放鬆,躺在屋簷上。
他看著天幕的一輪血月:
謝冰,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