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刑罰(1 / 2)

第106章

誅惡台。

高山巍峨之上,長風蕭蕭,淩然肅穆,巨大不規則石塊立在天地間,血跡斑斑。

身脊削薄的少年跪在台上正中央,身脊挺直。

他一身白衣,衣角上綴著雲紋,是太虛峰的弟子,這在太虛派,更代表的是尊貴與榮寵。

顧莫念一共隻有九名弟子,每個弟子資質都頂尖,幾乎可以淩越修仙界之上,就連太虛派的下一任掌門,也是出自他的弟子。

其餘的弟子不出意外,每個都是日後修仙界中光芒璀璨的存在,誰也沒想到,會在誅惡台看到顧莫念的弟子。

刑堂的修士列了一隊,每個都麵容森寒,不苟言笑,他們在太虛派中不受待見,隻因為碰到他們都沒什麼好事兒,各個又手段毒辣,周身透著一股陰寒森冷的氣息。

太虛派的懲戒一向是公開公正,弟子犯小錯師父懲戒,若是大錯便由刑堂處置,為表公正,皆數在誅惡台眾人所見,心服口服。

臧真人雖然人衝動易怒,執法倒是一向公私分明,不過之前審判的都是其他峰的罪狀,太虛峰的人數少,又都是顧莫念的真傳弟子……懲戒主座大人的親傳弟子,這還是頭一次。

所以來觀禮的並不少,劍光從四麵八方飛過來,落在一旁,悄無聲息,沒人敢說話。

宿采逸是太虛派的大紅人,年紀雖小,卻比幾個同門師兄弟天賦都要高,不過短短十年,便已經是元嬰期大圓滿,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受人吹捧的天之驕子,轉瞬間便傳出來人麵獸心、蛇蠍心腸,想要活剖自家師姐的靈丹!

對於修士來說,苦修萬載,失去靈丹便是失去了長生之路。

這是能與殺人斃命相提並論的大罪。

消息已經傳遍了太虛派,視線落在宿采逸身上,眸光複雜,誰都不明白,宿采逸為何能對謝冰出手。

因為謝冰的半黑半白的八卦體質,大部分門派中人都知道謝冰的光榮事跡,她和宿采逸的淵源也被挖掘出來,他們不理解的是,前途無量的宿采逸,為什麼要自毀前程?

……為了萱瑤?

他們都知道了萱瑤的遭遇,同情歸同情,可是絕對沒有為了救一個人,拿另外一個無辜的人的靈丹救命的道理。那人,還是他的師姐……

星羅峰峰主、刑堂堂主藏成化也不理解。

他可以說是看著宿采逸天資卓越,淩然眾人,怎麼,就走到了這個地步?

事關重大,不僅是藏成化在這裡,主座大人也已經到場,其他主峰峰主皆數而來。

顧莫念神色紋絲不動,目光淡然冰冷,與尋常並無不同。

時辰已經到了。

藏成化聲音威嚴冷然:“昨日夜晚,你隻身闖入石林峰,打傷三名執法隊員,並且意圖活剖謝冰靈丹,可有此事?”

人證物證其實早就有了,大家也都知道了,這個問話,不過是陳述事實。

少年跪在冰冷森森的白玉石塊上,他的肩膀還不是很寬闊,垂著頭的時候看上去形單影隻,頗有幾分頹然與可憐。

垂著的雙手上鎖著森冷的噬骨鏈,噬骨鏈鎖住了他的手腕,順著肌理侵入,吞噬連接到骨髓,疼痛入骨,仿佛活物般牢牢束縛,不能動纏,更為難忍的,是蠶食骨髓的疼痛。

一身狼狽。

宿采逸終於抬頭,短短數天,他麵上的嬰兒肥已經消失不見,露出略有些瘦削的下巴,麵容蒼白如紙。

少年輕聲道:

“是。”

一陣騷動,周圍的師兄弟們瞬間震驚了!

知道是一回兒事兒,聽到宿采逸這麼說又是一回事兒,這樣利索的認罪,幾乎讓他們懷疑自己的耳朵。

震驚、憐憫、可惜、遺憾、失望、憎惡的目光紛紛落在宿采逸身上,然而少年始終挺直著瘦削的脊背,沉默不語。

這與那些年飛揚跋扈的天之驕子,仿佛不是一個人。

主座大人顧莫念眸光微沉,落在了宿采逸的麵容上。

宿采逸跪著,仰頭看顧莫念,那一瞬間,他們目光短暫相接。

宿采逸的目光極為複雜,轉瞬間便消失不見。

藏成化真人冷厲道:“今日誅惡台受審,昨日之事不為我太虛派所容,你戮害同門,做下此等惡事,罪無可赦,若無旁的隱情,便要宣判,那時候可就再無更改。你可還有什麼要說的?”

這話是慣例了,也就是犯事兒的人陳述隱情為自己減刑的時刻,以往的審判中,作惡多端的人紛紛求饒,各種攀咬推脫十分精彩。

有人已經不忍再看下去,對於熟知太虛派律法的人來說,已經知道宿采逸會得到什麼審判:

——宿采逸承認的可是戮害同門之罪,取的是修士的靈丹,這等可是頂頂的大罪,即便是謝冰並沒有死,若是沒有彆的隱情,宿采逸八成是要被逐出師門,廢去修為,到死牢裡過殘生!

修為儘廢,身陷死牢,了此殘生!

這樣可怕的後果,怎麼會是驕傲的宿采逸能承受的?

他,會為自己辯解什麼?

萬眾矚目,所有的人都看著宿采逸。

宿采逸麵容蒼白,卻依舊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

他忽然抬頭看向顧莫念,喉結滾了滾。

顧莫念從容而立,神色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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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之後,謝冰勉強站著,她身體在微微的顫抖:

昨夜的廝殺生死一瞬間,招招是殺意,毫不留情,爆擊將她的五臟六腑都要撞碎了,若非是救助及時,她怕是要因為凡人之體而死去。現在靠著晏成癡的十全大補丸,勉勉強強站了起來,卻又因魔氣反噬而痛苦不堪。

殷倦之冰涼的手指捏在她的手腕處,微沉的力道撐住了謝冰的身形,他眼眸微垂,落在謝冰緊緊攥成拳頭的手指:

“沒事吧?”

謝冰聲音平靜的很:“沒事,小小反噬,不成氣候,讓大師兄憂心了。”

嗬,狗比大師兄,誰做的好事兒不清楚嗎?

殷倦之沒吭聲。

半晌,他聽著臧真人嚴厲的話語,痛心般歎氣,“小師弟,實在是糊塗啊。”

謝冰:……

演,繼續演。

直至臧真人再次詢問的時候,謝冰掙脫殷倦之的鉗製:

“多謝大師兄,剩餘的,由我來。”

殷倦之眸光一閃:“你要做什麼?”

謝冰垂下的手指緩緩收緊,“我太了解小師弟了……”

那天夜裡,謝冰還拜托了大師兄另外一件事情:查一查萱瑤為什麼滯留焚天穀。

殷倦之當時隻是深深看了謝冰一眼,什麼都沒說,他命刺詭峰的危遷連夜出山去了焚天穀,直至昨晚趕回來。

殷倦之在小師弟受審之前,將萱瑤失丹的真相告訴了宿采逸,宿采逸麵對著大師兄,隻是捂住了眼睛顫抖。

有淚水從指縫間低低墜落,隻有在太虛峰的人麵前,他才會暴露自己軟弱的一麵。

而現在,他跪的筆直,少年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他年輕聰慧,不諳世事,一腔少年熱血,滿心懷春心事。

為了救心上人的命,宿采逸孤注一擲的來找謝冰,不是不掙紮,可是彆無辦法……若是順利救了萱瑤便也罷了,皆大歡喜,可是現在沒有……宿采逸淪為階下囚,他不是蠢貨,應當明白過來了。

被師父利用,被心上人利用……

她太懂得那種神情,那是後悔到極致,甚至悲戚到極致的絕望。

她也太了解小師弟,他一腔熱血被冰雪澆透,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

她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小師弟被顧莫念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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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采逸顫了顫嘴唇,終於吐出來一句話:

“我對不起大師姐。”

“我沒有要說的。”

眾人嘩然。

……

便在這時,有人低低驚呼一聲,人群自動分開了一條道路。

纖薄的少女向著正中央走來,她一身青裙,上麵血跡斐然,那裡,是丹田的位置。

謝冰身受重傷,腳步走的很虛浮,有些踉蹌,有些不穩,卻一步一步,向著誅惡台正中央而來。

有人不忍再看,“真是沒想到,在太虛派內出了這樣的事情。”

“是啊,謝冰過來是要觀行刑的吧,畢竟被剖了一刀,差點靈丹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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