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照記憶中的法訣,催動周玄瀾身上的當歸玉,沒想到真把人召來了。
“你好。”沈流響微微一笑。
大話已經放了出去,真去重生崖,他必須做些準備,思來想去,能幫到他的隻有一個人。
“師······師尊,”
莫名其妙來到這,周玄瀾打量了番四周,目光落在榻上之人,臉上劃過一抹不自然,生疏的喚了聲後,問:“召弟子來何事?”
沈流響伸出細長食指,戳了下臉:“易容術,你可會解?”
消化了點記憶,他想起臉上不是抹的粉,而是用法術變成這幅模樣,用水洗,壓根行不通。
“低階法術,弟子自然能解開,”周玄瀾說完,露出狐疑之色。
這類基礎法術,沈流響不可能不會。
“來來來,先幫為師破了這法術,”這張臉跟鬼一樣,沈流響早忍不下去了,當即招他上前。
中,對原本樣貌一筆帶過,沈流響也有些好奇,沒了法術遮擋的麵容,究竟是何模樣。
“……弟子逾禮了。”
周玄瀾邊說邊捏訣,頃刻食指落在沈流響額頭上。
輕輕一點。
法術解開,寬闊室內靜了幾分。
周玄瀾維持指尖輕點的動作,半晌沒有動,眸光落在近在咫尺的臉頰上,呆呆的,整個人像是愣住了。
沈流響擔心被施法光芒閃瞎,極快闔上了眼,等了許久,徒弟還沒動靜,他纖長烏睫輕輕一顫,張開薄潤的嘴唇:“好了麼,我要睜開眼了。”
窗風漸大,將桌案紙張吹得嘩啦啦響,黑衣少年從怔愣中醒來,收回手,“可以了,師尊。”
聽聞過,清淩宗沈仙君原本容貌昳麗,世間無雙。
如今看來,所言非虛。
沈流響率先睜開左眼,打量周玄瀾,發現他臉色不對,心頭一咯噔,當即右眼也睜開了,“拿銅鏡來!”
把小孩嚇到了,這得醜成什麼樣?!
至少給個路人臉吧!
好歹以前混娛樂圈,靠臉吃飯欸······
周玄瀾視線饒了圈房間,找到鏡子遞去。
鏡裡映出的人影,麵容俊美,眉眼如畫,膚色不似先前抹了粉的慘白,而是透著靈氣的白,細看之下,右眼角有顆細小的痣,薄唇輕勾之際,會隨眼尾微微翹起,有點兒勾人。
沈流響看著與自己相似的麵容,頓時失了興趣,不過好在比先前順眼多了。
接下來,就差一個護身法寶。
四方池舉世聞名,進入者會被迫卸去大半靈力,隨即經曆滾雷劈身,千刀萬剮,滔滔火海和溶骨化血之痛。
沈流響僅想想,便覺頭皮發麻。
得想辦法。
他記得書中清淩宗有個至寶,名叫護魂衣,是修真界獨一檔的頂級防禦法器,不過鮮有人知其在何處。
這世間,除了知曉一切的宗主淩夜外,就隻剩下一人,陰差陽錯的知道了。
那人便是周玄瀾,沈流響喚他來的主要目的就在此,不過如何讓周玄瀾說出護魂衣下落,是個嚴肅的問題。
他若是周玄瀾,絕對守口如瓶。
這種法寶,不是區區一名弟子能夠得知、可以得知的······
沈流響思索片刻,想到在覺春河畔,分明一副冷酷樣,走前卻扔給他一件暖袍的少年。
眸光微閃了閃。
沈流響起身下了塌,徑自走到茶幾前,端起冷茶呷了一口,“如你所見,為師修煉途中運岔了靈力,致使識海受損,一些法術已經記不得了。”
說罷,他掩麵咳嗽了聲。
這話,周玄瀾半信半疑。
一些修士確實會在修煉途中,由於心神不定等緣故,導致走火入魔,輕則修為受損,重則一命嗚呼。
可沈流響修為高深,早已邁入元嬰境,怎會犯這種錯誤。
正疑惑時,他聽見幽歎,“為師這次喚你來,是為了交代後事。”
什麼?!
周玄瀾倏地抬起頭,發現沈流響不知何時走到窗前,吹來的風打在清瘦身形上,衣炔翻飛,青絲舞動。
他微回過頭,望著周玄瀾,漂亮的眉眼低垂,眼神透出一縷不清不楚的哀傷,“這些年,為師沉溺‘情’字,犯了不少錯,最問心有愧的,便是你了。”
周玄瀾愣住。
師尊神情,怎麼看都不像作假。
他心情忽然複雜起來,幼時拜師,也幻想過師尊會如何如何待他好,但沈流響打碎了美夢,不管不問這麼久,他早已對師尊兩字不在意了。
如今······何必再提。
“師尊無需如此,弟子未有半分怨怪之心,”他壓下心底微末的觸動,“師尊洪福齊天,何來後事之說。”
沈流響幾許沉默,手搭在窗檻上:“你應該知曉,十年前為師被妖族所傷,差點命喪黃泉,雖被葉冰燃救了回來,但傷一直未痊愈,如今修煉又出了岔子,雪上加霜,這身體已經······油儘燈枯了。”
周玄瀾不可置信。
他瞧著,沈流響唇紅齒白,臉色極佳,怎麼就油儘燈枯了,“師尊在說笑吧。”
沈流響嘴角微抽,差點破功。
混蛋。
竟然質疑他的演技,這跟砸他的飯碗有什麼區彆?!
沈流響挺直腰板,回過身,俊臉露出薄怒:“莫非你以為師尊在誆你!”
說罷,他抬手催動體內靈力,頃刻臉色一白,“哇”的吐了口血,殷紅血液順唇角滑下,在白皙如玉的肌膚上落了痕跡,映襯得格外刺目。
周玄瀾臉色微變:“師尊——”
沈流響指尖擦過唇邊血,緩口氣後,嘶啞了嗓音說:“為師告訴你一個道理,不要被表象迷惑,看清事物的本質。”
他輕咳了聲,緩聲解釋:“外界盯著清淩宗的人多不甚數,若得知本仙君將隕,少了忌憚,趁宗主不在,難免有人按捺不住,所以為師······絕不可表現出任何不適!”
周玄瀾錯愕。
竟是為了宗門,在強行壓製體內躁動的靈力麼。
他語氣放輕了些:“師尊不必灰心,縱然不能動用靈力,至少性命無恙,待宗主回來,必能想到辦法。”
沈流響眸光微閃:“可為師撐不到他回來,半時辰後便要去領罰,以現在的身體承受四方池之刑,九死一生。”
周玄瀾皺眉:“師尊可如實告知執法長老……”
“萬萬不能,”沈流響一甩袖袍,神色凜然,“本仙君今日若不踏入四方池,一不能堵住悠悠眾口,世人會說清淩宗徇私舞弊,毫無戒律,二不能令門內弟子心服,動搖宗規,來日必成大患。”
周玄瀾心神微震。
又是為了宗門,他從未想過,四處給清淩宗抹黑的師尊會有此覺悟。
沈流響見他神色,感覺差不多了,邊掏出個錦色儲物袋,邊沉聲道:“過往,是為師愧對你,往後······咳,大抵沒有往後了。”
他走到尚顯稚氣的周玄瀾麵前,拉起手,把儲物袋放在其掌心上,“這裡麵是為師多年的積累,你且收好,就當作······咳,當作師尊的賀禮,這次弟子大比,你一定會取得優勝的……隻是,為師看不到了。”
說罷,他朝少年輕輕一笑,混著唇角血跡。
淒美決絕。
周玄瀾喉間登時如堵住般,說不出話來。
隻覺師尊指尖冰涼,抓住他的手,猶如冰絲滑過,冷中帶軟,令他不由怔愣了。
“若為師未熬過此劫,”沈流響鬆開手,轉而按在徒弟肩上,微微俯身,直勾勾和那雙如墨的眸瞳對視。
幾許一哂:“切記,修行之事不可懈怠,另外,無論發生了什麼,都要照顧好······總之,為師可不願在九泉之下過早見到你。”
說完,沈流響收回手,一臉悵然的歎口氣:“若師兄在,此劫不難解,向他問護魂······罷了,天命如此,多說無益。”
周玄瀾垂眸看著儲物袋,指節微微收緊了些。
護魂衣麼。
不該理會,但是……
該死!
為什麼他正好知道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