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1 / 2)

雨聲淅淅瀝瀝, 充斥在劍宗各處。

一座光線昏暗的洞府內,男子盤膝而坐,長發披散,周身環繞淡淡黑霧, 在外界雜亂雨聲乾擾下, 額頭不斷沁出冷汗。

洞內靈氣一凝, 玉浮生睜開眼, 眸中血色一閃而過。

他從夢魘中清醒,輕扶額頭,指尖沾上冷汗,兩側鬢發從臉頰劃過, 遮住晦暗不明的眼神。

修為越高, 他的心魔越強大, 繼續下去莫說渡劫飛升, 走火入魔都是遲早的事。

玉浮生眼簾低垂,思忖間, 不知不覺聽了半個時辰的雨,雨聲漸消之際, 正打算繼續修行, 突然間, 若有所感地探出神識。

作者有話要說:  洞府外,一道白衣身影悄無聲息出現在樹下,立在朦朧雨幕裡,披散著青絲,眉間點綴一抹鮮紅朱砂,氣質清冷出塵。

玉浮生微睜大眼,下意識按了按手背。

疼。

不是臆想出的人。

一向隻有他去尋方鐘卿,這還是頭一次方鐘卿主動來尋他。

玉浮生縈繞在眉宇的陰鬱散去,唇角微勾,起身出門接人,但很快,他動作一頓,臉色漸漸沉下。

方鐘卿盯著他的洞府,沒有進入之意,眉頭微蹙,臉上露出困惑表情。

玉浮生十三歲與方鐘卿相識,到如今深交數十年,對其一舉一動熟悉至極,何況,方鐘卿這人從不會掩飾情緒,幾乎刹那間,玉浮生透過他的神態,猜到了他來此目的。

不知何種緣由,方鐘卿發現他的心意了。

玉浮生猜的不錯,方鐘卿深夜到訪,確實是知曉了一件事。

他那小徒弟曆練回宗,帶回五花八門的話本畫冊給他閒時解悶,方鐘卿看了幾本,比起話本更喜歡看記錄山水的畫冊,於是,專挑畫冊瞧。

今夜,他拿起的畫冊中,兩個人脫衣服纏在一起。

方鐘卿看不懂,便去問了小徒弟。

然後瞧見小徒弟“啪”的一下合上畫冊,平日連說謊都能臉不紅心不跳,此時卻漲紅臉,嘀咕了句店鋪老板亂塞東西不靠譜,旋即解釋這種東西師尊不看也罷!

方鐘卿問為何。

年方十五的沈流響麵紅耳赤,磕磕絆絆地說雙修。

雙修也是種修習之法,方鐘卿自然知曉,不過未起心思所以不曾深究,但他瞧方才畫中兩人,雙修前,唇貼在了一起。

方鐘卿想起與玉浮生這般過,略一思忖,往日忽略的東西湧入腦海,他意識到些許不對。

“他們為何如此。”方鐘卿將畫冊翻開,一指親吻的兩人。

“師尊!彆再打開了!”沈流響邊搶回畫冊,邊解釋道,“他們當然是喜歡,喜歡才能這樣!”

方鐘卿神情一變,愣了半晌:“因為喜歡......玉浮生知曉嗎?”

沈流響忙著銷毀畫冊,防止師兄回來知曉他讓師尊看了這些東西,隨口答道:“我都知曉,劍真道人自然也是。”

方鐘卿皺眉:“為何篤定,或許他像我一樣,不知情。”

“師兄說師尊與眾不同,除了修行之事,其餘雜事知道的越少越好,”沈流響想了想,“劍真道人無需如此,這些常識必然知曉。”

方鐘卿心頓時亂了,回房躊躇許久。

按小徒弟所言,玉浮生便是心儀他了,方鐘卿思來想去,披著夜色來到劍宗,打算對玉浮生用星卜術。

隻是他心中仍有猶豫,遲遲未進洞府。

玉浮生未曾刻意隱藏,也未有意挑破,畢竟以方鐘卿對這些事的遲鈍,即使永遠察覺不了他也不意外。

他設想過有朝一日方鐘卿發現,到時自己會如何應對,大概會丟掉一貫的冷靜自持,大概會極力否認以免兩人形同陌路,但此刻真正來臨,玉浮生發現,自己比想象中鎮定的多。

他不急不慌,甚至頗有閒情地斟茶。

外界細雨綿綿,洞府內飄蕩著淡淡茶香,玉浮生盯著從杯中散出的熱氣,指尖在桌麵敲動,神識籠罩著樹下的身影,靜靜等待對方抉擇。

像等待宣判一般。

但直到破曉之際,那人仍躊躇在原地。

玉浮生指腹順冰冷的杯沿劃過,一片寂靜中,忽地笑出聲。

方鐘卿行事一向果斷,還未見過他這般,明明心中有了抉擇,卻還在猶豫不決,遲遲不肯往前邁一步,以致於淋了好半天雨。

玉浮生輕搖了搖頭,拎起一件墨色裘衣,消失在原地。

四周靈氣泛起輕動,方鐘卿尚未反應過來,一件裘衣披在了身上。

他微抬起頭,長睫懸著細碎雨珠,盯著突然出現的修長身影,沉默一瞬,道:“我想對你用星卜術。”

玉浮生知道此術,他收藍蕭生為徒時,方鐘卿將星卜術傳授給其作為禮物,相傳能借夜間星辰之力,知過去窺未來。

“天快亮了。”

方鐘卿道:“無妨。”

玉浮生修為已是極高,想窺其命數,難如登天,若不征得同意,即使是他也沒把握施術,所以才來獲得準許,讓玉浮生不要乾擾。

“你要測我什麼,”玉浮生視線落在他身上,“情緣麼。”

方鐘卿表情一僵:“不、不是。”

他從未撒過謊,第一次如此,還是在玉浮生緊盯的視線下,說完後,耳梢便浮起一抹紅意,臉頰發燙,乾巴巴重複了遍不是。

他平日見小徒弟扯謊,總是天衣無縫,看起來容易至極,輪到自己不知為何這般難。

方鐘卿沮喪地歎口氣,正打算坦白,聽見身前的人道:“用吧。”

玉浮生心情複雜,沒想到方鐘卿會試著騙他,這人曾說過,內心坦蕩就無需說謊,如今竟開始騙他了。

方鐘卿得了允許,席地而坐,玉白的手一揮,數塊黑石浮現在空中。

他正打算施法,玉浮生蹲身,扣住他白皙手腕,盯著一雙澄澈眼眸:“你應該知曉,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拒絕,所以,不必對我說謊。”

方鐘卿愣了愣,點頭道:“好。”

四周寂靜下來,方鐘卿專心致誌撥弄黑石。

玉浮生立在旁側,下了一夜的雨停下,透著涼意的晨風吹過,兩人頭上樹枝發出簌簌聲響。

“滴答——”

枝葉間雨水滑落, 一滴滴順著葉尖,好巧不巧落在方鐘卿發頂,潤濕了青絲。

玉浮生仰頭望了眼,抬起手。

劍宗弟子一向勤勉,不及辰時,練劍身影已隨處可見,其中一個少年腳步匆匆。

寧潤辛麵帶喜色趕向玉浮生住處,他剛突破,迫不及待來告知師尊,臨近洞府之際,卻意外看到樹下兩道身影。

其中盤膝而坐的白衣男子,披著眼熟的裘衣,此人他未曾見過,但遙遙一望,驚為天人。

寧潤辛下意識停住腳步,思忖此人是誰,打量間,看到立在旁側的師尊,緩緩伸出手,懸在白衣男子頭頂。

寧潤辛疑惑間,眸光捕捉到一滴水珠,從樹葉滑下,被攔截在玉浮生攤開的掌心上。

寧潤辛一頓,微睜大了眼,視線倏地移到玉浮生臉上。

師尊這是......

半盞茶的時候,方鐘卿收了黑石,微蹙著眉。

玉浮生收回手,拿絲帕擦拭著手中水漬,不出所料,方鐘卿什麼都沒看出來:“你心境亂了,即使推算有結果,也不準。”

方鐘卿訝然:“亂了嗎?”

玉浮生:“亂了。”不然不會麵對他,不敢直視目光。

方鐘卿心下微沉,他自幼心境之穩遠超同輩,師祖師尊無不稱讚,所以修道之路格外順利,這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說他心境亂了。

星卜術用不了,他從玉浮生身上便什麼也看不出,除了直截了當詢問,沒有彆的法子:“我今日知曉,隻有喜歡的人才能親,這事你知道嗎?”

玉浮生道:“我自然知曉。”

方鐘卿神情微變:“那你......”

玉浮生狹長眼眸微眯:“鐘卿,你是不是忘了,是你先吻我的。”

方鐘卿稍作回憶,神情一變:“我......”

“說起來,你是不是該對我負責,”玉浮生上身微傾,帶著極大壓迫感湊近,“我當鐘卿喜歡我,才做出回應,哪裡不對麼。”

方鐘卿盯著近在咫尺的麵容,有些不知所措:“抱歉,若早些知曉,我絕不會如此。”

他從小不知喜歡是何物,情愛又是什麼,隻記得師尊曾言,“情”是最擾人的東西,一旦沾上難以掙開,毀人心境,壞人道心。

孑然一身,是最好的修道方式。

他道:“你我應該專心修道,不能被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打擾。”

“無關緊要......”

玉浮生嗓音一沉:“你現在知道我喜歡你,但心裡覺得無關緊要是麼。”

方鐘卿略一點頭。

修士,窮其一生是為了追尋大道,其餘的事並不重要。

他想告訴摯友,勿要在情愛上糾纏,縱觀曆屆得道飛升者,沒有誰會陷於其中,陷得越深,意味著飛升前斬斷因故越難,百害無一利。

隻不過,他話未出口,玉浮生冷笑一聲,側過頭,讓人看不清臉上神情:“好啊,我專心修道就是了,不會再做無關緊要的事。”

方鐘卿神色微鬆,隨後聽到玉浮生道:“你也答應我一件事。”

方鐘卿道:“我很厲害,什麼都能做到。”

玉浮生長睫低垂,攥緊修長手指,一字一頓道:“你彆再出現在我麵前,離得遠遠的。”

方鐘卿怔愣一瞬:“為何?”

玉浮生眼簾低垂,遮住眼底幽冷:“因為我突然厭你了。”

方鐘卿臉色白了。

躲在暗處的寧潤辛,眼看白衣男子將身上裘衣還給他師尊,消失在原地,而他師尊將裘衣扔在地上,神情陰沉得可怕,一手撐在樹乾上,估計分明的五指曲起,在樹皮上留下道道血痕。

寧潤辛擔憂地走出,但不及他靠近,玉浮生也消失蹤跡。

***

自新任魔尊身隕後,魔界諸王爭奪尊主之位十餘年,各城各地紛爭不斷,其中,鬥爭最厲害的便是戟城。

此城不論對錯,實力至上,修為高者主宰一切,享萬人臣服。

是個臭名昭著,卻又無數人向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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