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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運站不論早晚都很繁華。
周圍管理的不嚴,一整條街都是賣東西的,隔壁不遠處還有個小型農貿市場,經過時能聞見濃鬱的雞鴨味。
林言和紀妄先去換了車票,現在才五點十幾分,天蒙蒙亮,天南地北的乘客們操著一口家鄉話,就地坐在台階上,或聊天或睡覺,等待自己的發車時間。
等候的時間很漫長,不時有大巴車滿載客人進站出站,林言無所事事的坐在編織袋上,目光不知落在哪裡,挑了下眉。
前往湖城的大巴六點準時發車,五點半就開始上人。
六點發車的一共有五輛大巴,客運站管理的並不規範,四周頓時喧嚷起來,大包小包的民工們快速往前擠,站裡麵還有往外湧的乘客。
紀妄拖著兩個行李箱,被人群擠的隨波逐流,他在前麵開路,怕林言跟不上,艱難的轉過身,瞳孔驟然一顫。
四周是流動的人群,耳邊是喧雜紛擾的喊聲,空氣中是夾雜著汗味、信息素的混亂氣味。
他喉結微滾,抓著行李箱的手緊的泛白——
林言不見了。
發現這個事實,他果斷停下腳步,像艘沒了方向的船,一動不動,定在人海中央,被來往不絕的人群焦急的推攘。
有生氣的乘客直接張口就是埋怨,他依舊沒動彈。
恍惚中,他聽見了幾聲大喊。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紀妄神情平靜,什麼也沒去想,直到被人拽住手腕,從人群裡拖出去。他抬起眼皮,看見了林言的後腦勺。
站到人流較少的角落,林言才鬆開紀妄的手腕,扭頭問他:“你怎麼了?哪兒難受?怎麼突然站那不動了?”
紀妄靜靜看著他,很輕的比劃了個手勢。
林言神色茫然,但連蒙帶猜也能猜出紀妄在問什麼,“你等等,我給你看一下哈。”
他手往兜裡一掏,一個巴掌大小的書就出現了,封皮有塑膠薄膜,寫著《手把手教你學手語》。
林言額頭溢著汗,眼睛卻很亮,興致勃勃地開始數頁數,然後也開始比劃——“我看一下哈,我、去、買、書、了……這也沒這句話啊,這怎麼一個字一個字的,我再看看哈……”
紀妄神色微怔,目光落到他手上,很快,眼底便掠過一絲笑意。
空氣中隱隱逸散的信息素氣味徹底消失。
一直到上車,坐好,林言才一個字一個字找出來,開始對紀妄比劃——“我、去、書、買、了”。
不對不對。
“我、去、買、書、了”。
這下才對嘛。
林言滿意。
紀妄也很緩慢的對林言比劃——“我、知、道、了”
在林言茫然困惑的視線中,他又垂下眸,一字一頓、認真的比劃——“下、次、叫、上、我,好、嗎?”
林言:“……”
林言撓頭:“那個……哥,不然你再比劃一下,我翻譯翻譯?”
“我翻譯很快的,對對對,就是這個動作,咳,讓我查查哈……”嘩啦啦,翻書聲響起,“這個動作是‘知道’,奧,你在說你知道了……你看我比劃的標不標準——”
大巴車平穩的踏上旅途,漸漸駛離京城。
郊區是一望無際的農田、公路,以及灰色陰翳的天空。
車內燈光明亮,人聲嘈雜,最角落的位置上,兩個半吊子少年正在一起學習。
他們越過車窗、越過連綿起伏的青山丘壑、越過眼前的陰雲瘴氣,看向那之後廣闊自由的新世界。
*
此時此刻,陰雲密布的京城內。
程修怔怔地坐在豪華VIP病房的病床上,周圍空無一人。
洶湧的風吹起藍色窗簾,窗簾如海麵波濤般起伏不止,細細密密的雨滴打在窗戶上,水珠滾落,模糊了療養院內的樹木花園。
被丟進療養院已經三天了,程修的易感期早就結束,這三天他被迫斷絕與外界的一切聯係,哪怕想知道外界的情況,也沒辦法。
絕望逐漸如潮水般淹沒他的理智,他麻木的看看周遭的一切,再看看房屋角落的監控,隻感覺一陣窒息。
“咚咚咚”。
敲門聲喚回了他的神智。
“進。”他嗓音沙啞,不抱希望的看過去。
門開了。
門外站著一個他完全沒想到的人。
“……紀年?”程修震驚不已。
紀年麵無表情地走進病房,短短幾天不見,他周身的氣質變得陰鬱又壓抑,金絲眼鏡下的眼睛似蛇瞳,冰冷的看向程修。
與以前那個溫文爾雅的君子紀年相比,現在這個紀年,怎麼看怎麼詭異。
程修不自覺繃緊身子,正要開口,紀年先冷冷道:“紀妄失蹤了,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