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越發寂靜幽深,光線越來越暗了,林間昏暗的陰影似某種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獸,周圍的景象開始枯燥,畫質也變得模糊。曾鋥喘著粗氣,一步步走的謹慎又緩慢。
突然,保持著平穩晃動的鏡頭一顛,曾鋥哆嗦了一聲:“……臥槽!”
鏡頭裡隨之出現了一道身影。
若隱若現的站在不遠處。
身影佝僂著,站在古樸的巨樹下,半邊身體從樹後露出,探著頭,脖子伸得很長,靜靜的,像在看著曾鋥。
昏暗的光落在身影臉上,離得有點遠,男人的臉因此看不太清。
鏡頭沒有對準陌生男人,曾鋥停下了腳步,帶著點怒氣的衝男人吼:“操!哥們你不出聲站那乾嘛呢?嚇死我了!”
男人沒說話,曾鋥小聲嘟囔了句‘有病’,直接開始往回走。
“下雨了下雨了,不能再往前走了,觀眾朋友們,咱們光城的雨天就是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有一百天是下雨的,尤其是山上,白天有雨晚上也有雨,等哪天沒雨了,我再給帶你們來看。”一邊下山,曾鋥一邊絮絮叨叨的對著鏡頭說話。
下山的路沒什麼好看的,曾鋥乾脆開啟自拍模式,一張帥氣的臉出現在屏幕正中央,好像鏡頭那邊真的有無數觀眾在看。
林言手心滲出冷汗,他沒有看鏡頭裡曾鋥帥氣的臉,而是牢牢盯著鏡頭右上角,一塊模糊的、隨著鏡頭移動的黑色墨點。
自拍鏡頭下的拍攝廣角很窄,那黑色墨點幾乎隱在黑暗中,隨著光線晃動。
“係統,能將分辨率提高嗎?”林言問。
係統凝重的回答,“可以,宿主,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經過係統處理的視頻如一副展開的畫卷,重新出現在林言眼前,右上角的黑點不再是黑點,而是一個瘦如竹竿、四肢詭異的齊齊擺動的細長身影。
男人衣履破爛,黑洞洞的眼睛詭異可怖,如兩個碩大的裂口,嵌在蒼白病態的臉上,幽幽的,盯著曾鋥,一步一步、機械且蹣跚的跟隨。
每當曾鋥因為短暫的口渴,而停下腳步時,它也會停下腳步,半邊身體躲藏在樹後,如若一道幽魂般揮之不散的影子。
待曾鋥重新開始走動,它又會從樹後露出身形,慢慢追上。
曾鋥的視頻定格在雨水落下,他淋成落湯雞,被前來找他的外公外婆訓斥一頓的畫麵。
爽朗求饒的笑聲中,那道影子無聲無息的走向通往山外的小路。背影彎曲佝僂,蹣跚著,一晃一晃。
整幅畫麵,都充滿了詭異不詳的氣息。
下一秒,畫麵一轉,開始自動播放下一條視頻。
林言尚未回過神,眼前再次出現一雙黑黢黢的、詭異空洞的眼睛。
“……大家好,”視頻中的男生坐在昏暗的室內,臉色被電腦燈光照的慘白,眼下有著深深的青黑,勉強打起精神道:“今天,我們直播遊戲《暗巷》……”
短短幾天不見,曾鋥就瘦成了皮包骨,薄薄一層皮覆蓋在臉上,眼珠子凸起明顯的弧度,撐滿大片眼白,有攀爬的血絲滲出,他張開血紅的、潰爛的嘴巴,苦笑著解釋:“是口腔潰瘍……一直在流血,止不住。”
說話間,似乎有粘稠的血液從嘴角滲出,曾鋥沉默的抽出止血棉,塞進嘴裡,繼續直播。
彈幕頓時激增,迅速飄過一些‘是不是吸/毒了’‘狀態好差’‘病成這樣還直播嗎’類的疑問。
曾鋥笑了下,笑意卻不及眼底,若有若無的,對彈幕說:“說不定是什麼化學病/毒、或者彆的國家埋藏了毒/氣/彈,被我不小心碰上了之類。怎麼都猜我吸/毒,我可是個社會主義好青年。”
“真的,沒吸/毒,”曾鋥突然暴怒,不耐煩道:“彆他媽瞎猜了……跟毒/品沒關係,也不是我主動招惹的,肯定是外力傳染的我……瑪德!操!”
彈幕再次陷入混亂,一排排的“?”整齊刷過。
曾鋥一靜,結束了直播。
畫麵也由白轉黑。
自此,這便是曾鋥從本月5月15號,至5月20號的全部經曆。
5月15號,疑似喪屍病毒中度感染者,保持著理智和清醒,出現在曾鋥老家的後山上,跟著曾鋥,離開了後山。
5月20號,曾鋥開啟直播,消失五天後回歸,麵目全非。
5月25號,今天,林言以及無數網友看見了這兩條視頻。
整整十天,那個消失的感染者足以傳染無數普通人。
雨水是傳播病毒的最快方式。
林言看著新聞裡光城的滂沱大雨,不寒而栗。
……曾鋥說的沒錯。
是雨,又不隻是雨。
他向公眾發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預警,可能包括他本人在內,都沒有想到這篇文章裡暗藏的危機。
有一個或許已經成為重度感染者的喪屍病毒攜帶者。
——現在,就潛伏在光城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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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光城僅有幾十公裡遠的滑縣。
天空開始卷起風雲,大片大片烏雲層緩慢飄來,蓄積著水汽,沉甸甸的壓下,空氣變得潮濕且悶熱。
滑縣幾個村乾部急急慌慌的走在山路上,儘快往村子裡趕。
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滑縣雖然屬於溫城管轄的範圍,但天氣預報以光城為準。
剛才市裡發來暴雨預警,他們必須挨家挨戶地傳達險情,讓村子裡的人不要隨意外出,小心泥石流。
“這車咋就能拋錨拋到半路呢?”身形精瘦的漢子走在最前麵,生著悶氣:“你這破小麵趕緊賣了吧,都開十幾年了,連個山路都走不穩當了。”
“咋就是破小麵了,”被埋怨的男人一瞪眼,挺不高興:“換什麼換,用不著,有這錢不如給村裡再搞幾個畜牧場來了。”
剩下三個男人笑嗬嗬的,聽他們說話,沒插嘴。
“換輛小麵才多少錢,”精瘦的漢子頭也不回,沉穩的走著山路,生活在山裡的山民,熟悉山路就像熟悉自己的家,“你的錢彆往村裡捐了,回去你家翠芳又得生氣。我聽說你那大孫子明年就要上大學了,留著這點錢給他買那什麼……那什麼蘋果手機,是不是?”
有男人接了話茬:“對,蘋果手機,嗨呀,我家孩子上大學那年就鬨著要。”
“啥叫蘋果手機?買手機送蘋果?還挺劃算喏。”
“啥就送蘋果了,人家蘋果手機是……”解釋的話語一頓,精壯漢子陡然間一蹙眉,氣勢瞬間變得嚴肅又銳利,扯著粗獷的嗓子喊:“——那邊的!你是哪兒家!快下雨了不回家,還在外麵瞎逛遊什麼!趕緊過來!”
剩下幾個男人一塊看過去,隻見不遠處幽幽昏暗的高大樹木下,一道身影搖搖欲墜、一晃一晃,遲鈍的轉頭望來。
精瘦漢子:“嘖,真是不要命了,什麼時候了還敢喝酒!”
“下起來了,”另一個男人摸摸腦門,率先上前一步,準備去領人:“行了,彆說了,趕緊把人帶回去。這雨下的挺邪門,感覺是從光城那邊刮來的。”
“可不是嗎,光城的雨才大。”
幾個村乾部一同走上前,邊聊天,邊迅速踩著昏暗潮濕的光線與泥土,靠近那道搖晃、蹣跚的身影。
*
上午十點,林言全副武裝的離開酒店。
溫城的天氣炎熱沉悶。
即便沒有太陽,室外的平均溫度也能達到三十多度。
他開上小麵,路上經過昨天幾個掃蕩的大藥房、小超市,藥房和超市門口都停著小貨車,正一箱箱的補充貨物。
全國最大的綜合製藥廠就位於溫城。
不僅如此,最大的棉服被批發廠、罐頭批發廠、水資源批發廠、生活物資批發廠等都以溫城為中心,成輻射形環繞。
之所以林言千裡迢迢的從山城趕來溫城,便是因為溫城物資的便利性、補給性遠高於任何一座城市。
在其他城市購買物資,不過是拆了東牆補西牆,還會麵臨物資稀缺的困境。但在溫、深、光城買物資,永遠不用擔心存貨問題。
這三座城市能夠創造出全國百分之幾十的輕工業產值,分布著無數大中小型工廠。工廠立時生產、立時銷售,自有一套簡便銷售的流程,這也是獨屬於溫城、深城以及光城三城的政策紅利。
生活物資、水、食物、衣服藥品等等,這些物資林言都儲存的差不多了,足夠支撐他在末世裡生活上七八年。
現在,他則要去南城最大的鐵器批發中心。
去購買他在末世安身立命的保障。
——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