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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言睜開眼,眼前的景象從模糊變得清晰。
木門被推開,天光湧入。
記憶微微混亂,許久才捋成一條清晰的線。
帶大獅子離開草原、進入中央神殿避暑、選拔祭司、進行考驗、考驗過程中見到那位神明,接著,便是現在了。
時間線嵌合。
他頭有些疼,吸了口氣。
穿著白袍的神侍站在門外,恭敬地露出微笑,“言大人,您醒了?恭喜您,通過了中央神殿的祭司選拔。您是最後一位清醒的祭司,請隨我來吧。”
“去哪兒?”林言現在累的厲害,隻想睡一覺。
神侍猶豫的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回答:“神殿為您準備了住所與餐食。其他幾位祭司比您先清醒,現在正在吃聖餐……您要去嗎?”
“不必了,我想先休息一下。”
神侍:“那我帶您去您的住所。您的獸仆已經在住所裡等您,這些天它似乎很無聊,所以……”
神侍露出一個為難的表情。
林言:“所以什麼?”
“它把後花園的孔雀咬死了。”
林言:“……”
林言沉默的從床上爬起來,心底因為大獅子是那位神明化身的彆扭感徹底消失。這桀驁不馴的性格、這走哪惹哪的壞脾氣,不是他的阿斐斯(大獅子名字)還能是誰。
走出淨心室,長長的走廊光線明亮。
走廊由圓柱支撐,外麵是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坪,曲折蜿蜒的草坪中央有一條大理石小路,小路兩旁栽種著豔麗的植株、花草,碩大的花瓣幾乎有林言巴掌大,清風吹過,撲簌簌地抖動。
“我睡……我待了多久?”
神侍:“您在淨心室待了十天。”
“其他人呢?”林言問。
“加上您,這趟通過考核的一共有十人。最先出來的是鹿寧大人,他在淨心室待了七天。其他幾位祭司都在第二天醒來,您是堅持最久的祭司,毅力非凡。”
林言默默思索,他的考驗對應的應該是色.欲……那其他人呢?也在考驗裡見了神明?
總共十幾名祭司,說不定有人跟他的考驗就重合了,也就是說,那神明——
「林言。」
清冷淡然的神音忽然響起,如山間泉水鳴濺,漣漪陣陣。
「我的命運隻與你交纏。」
神侍仍在帶路,對這突然出現的聲音毫無反應。
林言收回視線,皺眉:“你監視我?”
聲音頓了頓,道:「世間萬物,在我眼中無處遁形。」
林言沒說話,麵無表情。
「你在生氣?為何?」神明問。
什麼為何。
誰願意一天天的被人盯著。
似乎聽出了林言的心音,祂靜了片刻,說:「我明白了。」
虛空中若有若無的注視消失。
林言眼皮淡淡垂著,一旁的神侍隻覺得身邊的亞獸人眨眼間就變得高冷,他頓時絞儘腦汁地回憶起自己剛才說的話,不明白哪句話惹了人不快。
看來這位來自小地方的言祭司,也不是好拉攏的。
想到神子交給自己的任務,神侍壓力山大,一直到上了樓,走向三樓的住所,他才開口:“對了,言大人,那頭被您的獸仆咬死的孔雀,是神子閣下的愛寵。神子閣下聽聞此事,已經將孔雀肉處理乾淨,隨時可以給您的獸仆送過來。”
林言腳步一頓,緩緩撩起眼皮,澄黑的瞳孔落到他身上,“那孔雀是神子大人的愛寵?”
“是的,”神侍苦笑:“我沒也沒想到一個轉身的功夫,您的獸仆居然就
闖進了獸園。”
獸園裡的野獸全是神子養的珍稀原始種。
包括藍孔雀、長頸鹿、獵豹等等,每日有數十個神侍照顧起居,過得比外麵的獸人還愜意。
大獅子什麼脾氣林言最清楚,好吃懶做,沒事兒就愛閉眼睡覺,雖然性格古怪莫測,但絕不是在陌生地盤放肆地性格,尤其這種放肆可能會給林言招來麻煩。
林言神情變了,如果說剛才他還有些愧疚,現在,他扯起唇,冰冷的盯著麵前滿頭大汗的神侍,“我的阿斐斯被教的很好。與其說是它闖入了獸園,不如說是你們玩忽職守、粗心大意。”
神侍眼皮一跳。
“十幾個人連一個獸園都看不好,神子閣下性格溫和,不與你們計較,你們若是在我手下,已經被趕出神殿了。”
說完這番話,林言徑直推開眼前的房門,走了進去。
“孔雀肉不用送來,我不需要。”
門在眼前閉攏。
神侍臉漲的通紅,惱羞成怒。
……果然是小地方來的祭司,一點人情世故也不懂。
中央神殿最不缺的就是祭司,神子閣下屈尊降貴,願意給他一個攀附的機會。既然這林言如此不知好歹,那就彆怪他不客氣了。
他快步走向後花園,找到一個正在慢悠悠澆花的祭司,低聲說:“亞祭司,麻煩您告訴神子閣下一聲,那林言油鹽不進,行事猖狂,說話做事都不得章法,恐怕不會為我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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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林言先被這豪華的住所驚了下。
純歐式的大床,獸皮製成的地毯,雕刻精美的紅木衣櫃、木桌,還有琳琅滿目的金屬器皿。
華麗繁複的水晶吊燈垂下,四周沒有視覺死角,林言拉開燈,燈光一亮,一道身影猛地撲了上來。
他瞬間被撲倒在大床上,身體隨著床鋪震了震。麵前是威風凜凜的大腦袋,雄獅陰惻惻的低頭盯著他,金黃豎瞳殘忍又銳利,滿身金黃色的鬃毛柔順乾淨,仿佛綢緞般隨風飄向身後,如一副濃墨重彩的獅王油畫。
“吼!”大獅子非常憤怒的嚷了他一嗓子。
林言差點被吼聾,他抬手拍了下大獅子的鼻子。鼻子是獅子臉上脆弱的地方。林言沒敢使勁,差不多能讓它感覺到疼,便收了手,冷嗖嗖的問:“你還敢發火?”
“我問你,那孔雀怎麼回事?”
甩著尾巴,躍躍欲試的準備跟青年‘吵’一架的雄獅一頓,腦袋也蔫了下來,尾巴纏住林言的腳踝,不敢出聲。
林言快被它這心虛的模樣逗笑了。
他坐起身,大獅子溫馴的趴在他身邊,毛茸茸的身軀環著他,低低的‘吼’了聲,有一搭沒一搭撩起眼皮看他,舔林言的指尖。
林言五指修長,指尖如玉般白皙,嵌著淡淡的粉。
“嘖。”抽出手,林言又拍拍它的大腦袋,訓了句:“說了讓你收斂點脾氣,在我麵前橫就算了,在外頭就謹慎點、小心點,這又不是草原,今天你能咬死孔雀,以後呢?萬一咬到獸人身上,我怎麼保你?”
大獅子聽的不耐煩了,陰惻惻的眼眸盯著林言,圍著林言來回走動,尾巴一甩一甩,重重拍著地板。
它體重超過二百五十公斤,一條尾巴甩起來的動靜不小,沉沉悶悶的,接近四米長的身軀倏地往床上一壓,龐大的陰影沒過身體,林言瞬間跌入鬃毛的海洋。
大獅子懶洋洋的壓住林言,這才滿意了,毛腦袋抵在林言頸側,呼出溫熱潮濕的氣息,不住的舔他的臉頰、脖頸,喉中溢出低沉滿意的呼嚕。
“欸!”林言擰眉,推它的腦袋,腰腹彎的動彈不得,袍尾亂成一團,“你重死了,趕緊起來。”
大獅子不以為然,繼續舔林
言的鬢角,臉頰。林言故意繃出來的神情還是變了,眸底含著笑,搖著頭躲它的舔,又氣又樂,使勁拽它的鬃毛。
直到身上的氣味全部變成大獅子的味道,濃的像被醃過一遍,他才堪堪被放開。
林言腰酸背痛的爬起來,赤腳踩著地毯。柔軟的毛毛很快環住他的腳,大獅子趴伏在他身側,一邊給他當腳墊,一邊眯著眼睛,耷拉著眼皮,一副懶散愜意的模樣。
不輕不重的踹它腹部一腳,金黃色的瞳孔望了過來,慢吞吞的攏好他的腳踝,繼續打哈欠。
困成這樣,這十天也不知道它怎麼過的。
林言心有點軟,想到那所謂‘被’咬死的孔雀,眼裡真切地笑意又淡下很多。
「孔雀並非被它咬死。」
虛空中忽然響起一道清冷的聲音,如從遙遠的天際傳來。
林言皺了下眉,“你——”
「獅子是我的化身,我無法切斷與它之間的聯係。」神明道。
林言撇撇嘴,擼了把大獅子的腦袋,“這樣你也有感覺?”
那頭靜了好一會兒,「嗯。」
林言挑起眉,把手遞到大師子眼前。大獅子腦袋不複剛才的冷淡,愉悅的舔他的指尖,豎瞳冒著幽暗的光,低頭想埋進他寬大的袍尾裡,嗅一嗅他是否成熟。
“這樣也有感覺?”林言嘖一聲,熟稔的捂好袍尾,把它踹到一旁。
雄獅不滿的低吼一聲,被林言笑著撓撓腦袋,才眯起眼睛,重新趴下。
「不必擔心。」神明平靜的看著他們互動,淡淡道:「這些舉動於我並無影響。」
神明無悲無喜。
無情無欲。
自然無法影響到祂。
林言嗤笑一聲,懶得再說話,起身走進住所自帶的浴室,去洗澡。
洗完澡出來,他帶著一身水汽,穿著寬鬆舒適的純棉睡袍,**的長發披散在腰後,甫一吹乾,便爬上床睡了。
這十天的考驗看似簡單,實際也很消耗精力。
睡夢中,一股熱源傳來。
毛茸茸的大腦袋嗅嗅他,粗壯的尾巴搭著他的腰,大獅子趴在他身邊,以守護神般的姿勢,與他一同入睡。
……
一覺睡醒,已是日暮時分。
門被敲響,陌生的神侍守候在外,邀請他去聖廳食用聖餐。
林言換好衣服,到聖廳的時候所有祭司都到齊了。
長長的餐桌鋪有紅色桌布,每隔兩個位置便擺放鮮花、燈燭,金屬質地的刀叉在吊燈下折射出暗色光芒,餐桌兩側的位置加起來正好十個人,主座則能坐兩位大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