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這輩子沒想到,偷衣服偷正主頭上去了。
他頭皮尷尬的發麻,跟在勞倫斯等人身後,快步朝後殿走去。
整座皇宮自然不可能隻有一棟大殿,與紫禁城差不多,皇宮是建築群,中軸線上分為前中後三大殿,側邊各有幾座偏殿。
殿與殿之間不相通,林言走出宴廳,拒絕了勞倫斯給自己撐傘的提議,往後殿走去。
墩墩就在那裡。
天色黑沉,烏雲層沉甸甸的蓄積著的雷雨,陣陣冷風刮過,無人的石板小路兩側,綠油油的灌木叢生長繁茂。
林言走在中間,心神不寧。
濕冷的風吹過身畔,他感覺很舒服,雙腿的燥熱伴著這股風,漸漸涼下來。
這一涼,林言終於發現腿上的酥麻轉為了乾燥。
熟悉的乾燥。
不是錯覺,腳踝已經有鱗片若有若現。
怎麼又……!
再沒空去想其他事,自從來到帝國,這已經不是林言第一次失控,轉化形態維持的時間很不規律,他強撐著身體來帝國,就要麵臨這種失控的可能。
“宿主,去後海!我給你開隱身!”係統著急地說。
“等等,不能是現在!這裡人太多……等我進後殿,進去再說!”腿上的鱗片越來越多,林言忽然感覺耳朵後麵很癢,他忍了忍,故作輕鬆的去挽臉頰兩側的長發,修長的指尖劃過耳後,晶瑩的、銀藍色的鱗片如若美麗的花瓣形,小巧又柔軟,正嵌在那裡。
“嘶——”林言沒忍住,倒吸一口涼氣。
“宿主!”係統更加著急的催促。
灼燒般的痛感從耳後蔓延到雙腿,林言不敢再猶豫,趁著夜色深沉,說:“有點冷,我想快點進後殿了。”
勞倫斯其實也感覺很冷,餘光裡林言不是摸耳朵就是撚手指,怕林言冷的受不了,他立即道:“好。科林,加快速度!”
前方的獅鷲軍們沒有回頭,隻沉默無聲的守在林言身側,伴著他快步上前。
遠遠的,林言看見了後殿的影子。
巍峨莊重的後殿四四方方,這裡是君主休息工作的地方,因此建造的更為舒適、妥當,以後殿為中心,左側隔著一片樹林,樹林後是一望無際的海。海水深邃幽深,泛開不祥的黑色波浪,浪潮越湧越大,重重拍擊著陡峭的海岸。
海岸則是一條長長的礁石群,棱角尖利,與海麵的距離很深,這裡隻用作觀景,並沒有任何其他的用途,因此拉起一條窄窄的籬笆網,用作警示。
後海是皇室禁地。
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私自靠近。
後殿建在安全距離上,林言嗅到了空氣裡的海腥味,這股潮濕的氣味令他越發急躁,雙腿越來越乾,急需海水的滋養。
後殿已經開了大門,門口人很多,除了一眾穿著侍者服的男仆女仆,還有幾個和勞倫斯一樣,穿著燕尾服的小管家。
他們恭敬地等候林言的到來。
勞倫斯表麵不顯,實則殷切的問候起來:“不知殿下如何稱呼?”
“林言。”
“好的,林言殿下。這些是後殿的管家與仆從。分彆管理庫房、廚房、衛生以及花園……”
林言難受的眯起眼睛,耳朵一陣陣的嗡鳴,他吸了口氣,很不舒服,竭力汲取著空氣中潮濕的雨水,進了後殿的刹那,要經過門口短短一截昏暗的階梯。
獅鷲軍們完成交接,正要離開,仆從們緊隨其後。
人影錯雜。
林言說:“就是現在。”
隱身開啟。
接著,是勞倫斯不再平穩的驚駭語調:“等等……林言殿下呢?!”
……
此時此刻,二樓君主的起居室。
柔軟的大床四周圍起防護罩,正中央睡著一個奶團子。
奶團子臉頰雪白綿軟,藕節似的小胳膊呈“大”字形攤開,唇紅齒白,睫毛長長,像個小天使,小腳居然還翹著二郎腿,邊睡邊悠閒地抖一抖。
忽地。
他似有感應,懵懵懂懂的睜開眼睛,從床上爬起來。
墩墩睡眼惺忪,腦袋上立著根呆毛,身上沒穿衣服,隻套著條包住小屁股的紙尿褲。扒著防護罩,他吭吭哧哧站起來,睡得微紅的小臉蛋往外一探,眼睛頓時睜的烏圓!
小蛋殼……亮了!
察覺到什麼,他再低頭一看,自己腿上似乎也有盈盈亮光。
墩墩:“……”
墩墩:“……爸爸!”
熟練的把床上的玩偶丟到地上,他扒著護欄,踩著玩偶落地,接著更加熟練的把玩偶撿起來拍拍小肚子,擺到床頭放好,自己則抱起小蛋殼,衣服也不披一個,趿著拖鞋推開門。
門口的獅鷲軍們嚴陣以待,巡視著周圍,卻莫名忽視了他的存在。
循著空氣中爸爸的氣味,墩墩抱緊一閃一閃發光的蛋殼,跑出房間。越跑越覺得腿難受,他皺起小眉頭,摸摸發燙的腿。
……發燒了。
他穩重的想。
嗯,得去海裡泡泡。
後殿不知為何很混亂。
沒關注這些情況,墩墩堅定又緊張的朝爸爸所在的方向跑去。
跑出了後殿,小雨稀裡嘩啦的淋到身上。
他感覺腿好像不是那麼熱了,穿過後殿旁邊的附近,慢慢靠進後海——一望無際的大海波濤洶湧,浪花重重拍擊著海岸。
海上的天空黑沉可怖,巨大的雲團彙聚,幽深的海麵仿若一張緩緩張開的大口,黑漆漆的,不詳又危險。
墩墩站在斜斜的峭壁邊緣,小小的身影還沒有浪花高,他抱緊懷裡的小蛋殼,並不懼怕這樣的環境,隻繃著小臉,左顧右盼的,似乎在找什麼人。
暴雨傾盆而下。
身後的皇宮燈火通明,不時傳來各種喧嘩的聲音。
海麵漸漸起了霧。
扭曲的、升騰的黑霧,霧氣彌漫四散,一切都被遮掩。
“……墩墩啊。”無奈又好聽的聲音從霧氣中傳來。
墩墩呆呆地低下頭。
一道身影破水而出,海藻的長發披在肩後,漂亮澄黑的狐狸眼彎成弧線,他皮膚雪白、朱色的唇勾著,正散漫慵懶的趴在礁石平台上,含著笑仰頭看向他,輕聲問:“這麼晚了還不睡覺,又在找爸爸嗎?”
“爸爸!”奶聲奶氣,透著點小驚喜的嗓音傳來。
腿間的燥熱並沒有褪去,林言忍耐著這股灼痛,看著不遠處的奶團子,張開手,說:“想不想來海裡玩?”
小團子眼睛更亮,“想!”
林言:“那你要聽爸爸的話,現在先離開這裡,往前走……對,看見那裡的台階了嗎,走下來——”
走下被海水侵蝕而成的天然台階。
墩墩慢慢靠近了海麵,林言也遊了過來,目光落到墩墩一閃一閃的小蛋殼上,似有所悟。他笑著抬起手,將依賴的看著自己的小團子抱住,終於回到這熟悉的、日夜想念的懷抱,墩墩忍不住環住爸爸的脖子,甜滋滋的親了爸爸一口,撒著嬌:“爸爸!”
林言心裡軟成一團,也親了親墩墩奶乎乎的嬰兒肥:“墩墩啊,怎麼忽然跑出來了?”
“這裡難受。”墩墩讓爸爸看自己熱熱的小腿,懂事地說:“要出來泡泡。”
林言擰著眉頭,力度很輕的抬起他的小腿,發現一層人類看不出的盈光。
應該是快要幻化了。
他抱著墩墩,沒有貿然離開峭壁,而是略微鬆開一點手,讓墩墩用小腳點了點海麵,“這樣會害怕嗎?”
墩墩窩在爸爸懷裡,兩隻腳都伸進海麵,“不害怕。”
說完,他忽然警覺,仰起小腦袋,超認真的對林言說:“爸爸這次要帶墩墩一起!”
墩墩不想再離開爸爸了!
林言失笑,捏捏他的小臉:“當然了,爸爸不會再離開墩墩了。”
“真的嗎?”墩墩還是很擔心。
“真的。”林言親親他的小臉,溫柔地說:“爸爸發誓,一直陪著我們墩墩。”
墩墩被親的有些害羞,抱住林言的脖頸,乖乖的不動了。
林言擔憂的摸摸他的小腳,依舊是人類的皮膚,但溫度很低,冰冰涼涼的,海水沒過墩墩的腳踝,墩墩不太適應的抱緊林言,小蛋殼就在身邊安靜的浮著,沒有再發光。
這處峭壁橫向生長,形成一個天然的擋風屏障。
海水在這裡越發幽暗,突然降落的暴雨嘩啦啦砸到海麵,整片海洶湧澎湃,浪花翻卷起巨大的高度。
這處溫馨的小屏障下,林言還在教墩墩適應海水。
“這樣會害怕嗎?”墩墩坐在林言胳膊上,兩隻小腳往海裡探去,海水淹沒他的腳踝、小腿,他有點害怕了,點點頭,被爸爸輕柔的抱起來。
沒有魚尾,儘管潛意識裡知道大海不可怕,但真正碰到海水,還是會產生不適應的反應。
林言不打算讓墩墩強行適應,他就這麼抱著墩墩,躲在礁石下,看著海麵翻卷的浪潮,一邊讓墩墩泡在海裡,解解腿上的乾燥,一邊耐心的哄墩墩睡覺。
小墩墩奶聲奶氣的,很黏爸爸。到底還是個小孩子,有爸爸陪伴著,腿上也不再難受,很快就起了困意。
他打著哈欠,薄薄的小鳳眼一垂一垂,小身板也不穩當,一會往林言懷裡埋,一會仰過去,林言好笑的托住他,將他抱穩了,溫柔的撫開他柔軟的黑發,說:“睡吧,墩墩,爸爸抱著你。”
這句話像有魔力,感受到爸爸愛意的小人魚終於陷入了沉睡。
他歪在爸爸懷裡,覺得這裡比造價高昂的皇宮大床還要舒服。
海水的味道湧入鼻腔。
懷裡孩子的呼吸開始變得勻長。
林言抱著他,看海麵浪潮洶湧。
某一時刻,他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低下頭,奶團子睡得臉頰潮紅,可愛又天真。
林言心又軟了。
有兒萬事足,應該什麼都沒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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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
不遠處的皇宮後殿。
君主冒著風雨,一身寒氣的踏入大殿。
殿內燈光明亮刺眼,烏泱泱的人群站的筆直,鴉雀無聲。
路易脫掉濕透的大衣,看向勞倫斯,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