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鬆雪在餐廳裡遇見他們的時候,交換一個眼神,都心照不宣地對昨晚的事閉口不談——當然,除了個彆幾位,其他人是真的不知情。
幸村神色如常,翻著柳蓮二花了一晚上認真做的溫泉筆記,一邊喝著豆奶,偶爾和柳交流幾句。
對麵的真田信奉著食不言寢不語的真理,神情端莊肅穆得不像是在吃早餐,而像是要將碗裡的蟹□□大卸三塊。
切原頂著亂糟糟的、一看就是睡晚了沒梳過的頭發坐在幸村和真田兩位部長之間,盤子裡裝著在前輩們看來不那麼健康的漢堡,夾著稀疏的幾片菜葉子,戰戰兢兢,夾縫生存。
而另一邊,跡部則悠哉地品嘗著手磨咖啡,忍足熱心地給樺地續餐,看著樺地麵前堆起的空盤子,再根據他拒絕的速度,大概可以估算出他們來了多久了……
麵前一片歲月靜好,鬆雪也就當做無事發生,盛了一碗咖喱飯,跟他們打了聲招呼。
“沒去泡溫泉嗎?”
“嗯,打算今天再去。”幸村放下玻璃杯,笑著解釋,“昨天大家剛來,會撞上高峰期,反正時間還有的是。”
切原嘴裡的肉還沒咽下,條件反射地吹彩虹屁:“部長英明!”
話音剛落,真田嚴厲地瞪了他一眼:“彆含著食物說話。”
鬆雪轉向另一邊:“你們呢?”
“VIP套房裡有溫泉池,”忍足答道,“不過一個人泡不是很無聊嗎?我打算下午帶上書去找柳生……”
確認過眼神,都是白夜太太的迷弟。
“昨天打球挺累的,今天正好放鬆一下,順便聊聊天嘛。”忍足興致勃勃地說。
她突然有些心虛,目光挪向遠處。
柳生獨自一人坐在窗邊,跟切原他們保持了一段距離,也許為了安靜。他吃完了早餐,卻不急著走,精裝書攤開放在桌麵上,晨間柔和的太陽光從巨大的落地窗之間穿過,照在深紫的發梢上,在紙麵上投下一片陰影。
仁王原本想蹭一下柳生對麵的座位,卻仿佛被疏遠的氣息擋在了外麵,腳步一頓,隨即被丸井拉到另一邊去了。
她又回過頭來看了看忍足,下意識地將兩人放在一起對比了
一下……
這就是文藝青年之間的惺惺相惜嗎?
“那你們慢慢聊。”鬆雪說完,果斷在樺地身邊坐下。
跡部飛來一個眼神。
“坐那麼遠乾嘛?”
“方便思考……”她答道。
於是跡部也不追問了,好像並不關心她要思考什麼,或者又早已經清楚。
他繼續喝他的高級咖啡,一邊指揮著樺地回房間幫他準備浴袍。
早餐過後,人群漸漸散去,三三兩兩、勾肩搭背地朝溫泉池出發。最後偌大的餐廳裡隻剩下他們幾個人,這時,幸村才放下被他擺弄了許久的筷子。
“昨晚你們商量出結果了嗎?”他問。
鬆雪不慌不忙給自己倒了一杯檸檬茶,走回來,在他們中間挑了一張座位坐下。
她並不意外幸村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昨晚她和世良她們去木屋探險時,網球場裡分明沒人,而她們逃出來的時候,儘管急著跑路,她也沒有錯過遠遠傳來的有規律的擊球聲。
更何況,要不是他們在,吸引了那幫手下的注意力,等她們再走近一點,她們三個肯定會暴露。
這麼大的度假村裡,會打網球消遣的有錢人並不少,但勤奮到深更半夜還在練習的,也不可能有彆人了。
就算幸村並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看到昨晚的一幕,肯定也能猜到大概。
至於跡部,先前香取的事情才過去沒多久,緊跟著酒井又在這裡大張旗鼓地搞活動,他肯定早就起疑了。
商量?
想到這裡,鬆雪微微苦笑了一下。
安室透對那位FBI的調查官積怨已久,並非是三言兩語能夠開解的。偏偏赤井也夠幼稚的,至今她還對某個劇場版印象深刻——到底是哪個小學雞會在大難當頭的時候還在摩天輪上打得你死我活的啊!
不,侮辱小學生了,要不是有柯南這個“小學生”在,他們倆說不準還要battle多久呢。
換句話說,有著兩個人在,是沒辦法毫無偏頗地處理問題的。
既然日本公安不方便出現,FBI又不是本土官方人員,在國外活動本身就會受到各種限製……
而鬆雪認為,“討論”這種事情,向來是應該去掉一個最高票,一個最低票的。
所以……
“我請柯南君給他比較熟
的警官先生打電話,舉報了溫泉度假村的非法走私活動。”鬆雪托腮,莞爾一笑,謙虛地表示,“沒錯,我們就是熱心的米花區群眾。”
幸村也笑了,微微鬆了口氣:“希望不會出事。”
她鎮定地喝檸檬茶,仿佛很有把握的樣子。其實,她心裡覺得,事情後續和自己的關係已經不大了。
葉梓的警告讓她多少有些在意,如果猜得沒錯,這一次,組織勢力依然能夠順利地金蟬脫殼。
畢竟,在以往的劇情裡,警察們姍姍來遲後,處理結果基本一致:交易的一方被警方抓住,而另一方則神龍見首不見尾,最多留下一具被組織拋棄的屍體。
雖然很好笑,但事實如此,琴酒先生在“協助”警方掃黑除惡一事上還是做出了很多貢獻的,不,簡直堪稱正義的使者啊!令偵探感動,令警察潸然淚下……
葉梓離開後,他再也沒在度假村裡出現過,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鬆雪嘗試著用名片留下的聯係方式找他,毫無下文。衝矢昴那邊也表示對他的去向毫不知情。
她隱約有點擔心,一直在思考,反複檢查自己是不是漏了什麼細節。
但暫時沒有結果。
熱情的女高中生們把她拖到了溫泉池裡。
四周嘈雜的人聲被隔絕在無數的植被牆外,大半個身體浸入熱氣騰騰的泉水中,望著眼前雲煙嫋嫋——“這不愜意嗎?”
園子端著香檳杯,眼睛也閉上了:“這樣才叫做度假。”
“……喝酒不好吧?”蘭微微眯起眼睛。
“沒有度數的啦,不要擔心。”她笑嘻嘻地回答。
世良也笑著,但笑容有些局促,吞吞吐吐地說:“其實,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們,昨天這裡、就在這個池子的隔壁,有人死在溫泉裡了,一個池子都飄著血……”
鈴木園子:“……”
她簡直要拍案而起了:真純同學,你就是絕世KY吧!
經曆了昨晚冒險的毛利蘭,心境已經非比尋常。短暫的驚愕後,她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原來如此,難怪你們吃完晚飯後急著離開……”
而園子的臉色則不斷變幻,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沉默了許久。她才重新揚起笑容,輕輕地按住了世良真純的肩膀。
泡
在池子裡,難免沾了不少水,到處都滑溜溜的,園子並不執著,隻輕輕拍了一下就落入水裡。
“純純啊,”她語重心長地說,“其實我們早就習慣了。”
這回,輪到世良真純“……”了。
好像輸了。
鬆雪則坐在石頭上發呆。
她還是不習慣脫得光-溜溜的來泡池子,下意識地給自己裹了一圈浴巾,然後在淺水區找了一塊岩石坐下來,專注地看著對麵牆上的牽牛花。
不一會兒,有人將玻璃杯放到了她身邊,聽著噗嚕噗嚕的氣泡聲,鬆雪扭頭看去。
“我拿了點可樂過來,”毛利蘭微微一笑,“你還在擔心那件事嗎?”
儘管這片公共溫泉池現在隻有她們幾人,但說不好隨時有人經過,以防隔牆有耳,她說得隱晦。
相比起大多數普通人,她的反應已經十分冷靜沉穩了。
鬆雪猶豫了一下,還是靠近了她的耳邊,小心地壓低聲音:“警方能立案調查是好事,但我還是有點擔心……”
像酒井這樣的大財閥勢力,就算是日本警察也不好輕易得罪。靠著“線報”,能否強勢地進入溫泉山莊搜查?
她估計著,明麵上行動還是有些困難,大概得出其不意,才能人贓俱獲。
現在就怕警視廳高層有人泄露了消息,或者白乾足夠警惕,從酒井手下人口中得知了昨晚的動靜,產生了懷疑……
鬆雪想到了消失的葉梓,不敢確定對方此時此刻正在哪裡,忙著做什麼,而他的行動又會不會對這件事產生影響。
“就算結果再壞,大不了重新再來過。”蘭反過來安慰她,“那個組織被追查那麼久了,勢力錯綜複雜、根深蒂固,很難一次性根除,光小姐不用這麼著急,畢竟……”
她頓了頓,輕聲說:“不是還有公安和FBI的人在嗎?”
鬆雪拿起可樂,又聽她歎了口氣。
“要是新一在這裡就好了。”蘭習慣性地發表感慨後,又充滿了疑慮,“也不知道他現在忙什麼,難道說,他一直以來追查的大案子就是指這個組織嗎?”
猜得完全正確。
鬆雪乾咳:“可惜,他現在應該忙不過來。不然,這種事情他一定會到場的。”
“我想也是。”蘭想起竹馬的性格
,不由笑了笑。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誒,我聽柯南說,他跟你們去了同一趟遊輪,難道那也和組織有關?”
毛利蘭依稀記得,大約是在很久之前——具體時間她記不清了——工藤新一在電話裡跟他們透露過,自己在調查一個很複雜的案子。
他不慎被卷入得太深,在一次意外中,被壞人認為已經死亡。為了不打草驚蛇,他隻能影藏行蹤,不方便公開露麵。
在結合昨晚收獲的情報,她逐漸在腦海中構築出一個較為完整的脈絡故事,從鬆雪的表情裡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果然是這樣啊……”
毛利蘭微微惘然地看著眼前虛無的霧氣,卻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知道他在做什麼,反而讓我放心多了。”
*
就算是在溫泉聖地,也不可能一天到晚跑去泡溫泉。
鬆雪不愛健身運動,對於有錢人的室內消遣娛樂活動也不怎麼感興趣。聽說那群網球健將跑去打桌球大賽以後,她依然沒有絲毫的動搖,謝絕了部長們的觀戰邀請。
她無所事事地坐在秋千上,看著幾個小孩在旋轉木馬上嬉笑打鬨,托著下巴,打了個哈欠。
午後的陽光十分猛烈,但設計師考慮得十分細心周到,在原本露天的遊樂區上方加了一塊遮陽板,旁邊還有一圈小型的噴水口,不定時噴出降溫水霧,讓盛夏的午後褪去了高溫的舔舐。
不過,鬆雪不敢確定她和安室透相比,到底誰更無聊。
被眾人一致要求、不能離開安全區一步的公安先生坐在秋千旁的蹺蹺板上,百無聊賴,望著充滿童趣的粉紅旋轉木馬,臉上流露出參悟了佛道一般的深沉氣息。
她甚至懷疑,他很可能正在思考如果現在過去和幼稚園的小朋友搶旋轉木馬,會不會有失公安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