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衡門村(1 / 2)

縣城通往山村的土路上。

劣質的塑料車頂隨時可能顛破般,不規則振動著,連著褪色的殘缺窗簾都有來有往的晃,秋日毒辣的正午陽光不時刺進一塊光斑。

車裡彌漫著上一趟乘客殘留的泡麵味,還有久年縈繞不散的劣質煙味兒。

前排的時髦女生上車半小時,還堅持用香味紙巾捂住鼻子,現在已然麻木的睡過去了。

而謝崇森麵無表情的正襟危坐著,雙目直視前方,好似是去參加什麼聯合國會議一樣。

大哥嚴肅慣了,連帶著謝一海和李雪聞也不敢抱怨,坐在後排座子大眼瞪大眼,心想大哥太牛逼了,坐這破車還能如此臨危不亂。

殊不知,謝崇森僵硬著挺著的肩膀上,靠著一個不怕死的小鬼呢。

小鬼睡眠質量可真好啊,引擎嘈雜、車身顛簸,都能睡的不省人事。小腦袋乖巧的垂在謝崇森肩上,一點一點的,舒服的都要打小呼嚕了。

而他身上,正穿著謝崇森學生時代的衣服,這奇異的感覺讓謝崇森心起波瀾。

即使是高一時期的衣服,白靈穿還是大了一號,像刻意買的韓版寬鬆款,倒顯出不一樣的青春味道來。明明是謝崇森深沉風格的淵色外套,白靈穿就像青蔥活力的學生,休閒褲他穿太長了,挽起了窄褲腳,露出精致如白玉的小腳踝。

謝崇森看他睡的如此不省人事,自己也被傳染了倦意。

他向後靠在老舊客車凹凸不平的椅背上,小心的穩了穩肩膀,沒讓白靈掉下去,然後沉下了意識。

醒來時,窗外暮色已起。

山村炊煙飄渺,好似巨人灰色的手臂去試圖觸碰天幕零零散散的星,一切籠罩在若有若無的昏暗憂鬱裡。

這兒太偏了,地圖對衡門村的描繪隻有不到幾毫米的墨色,GUUGLE地圖上也沒有過多描述,幾人隻能先進村找國安委打過招呼的村長。

好在環境沒有被工廠汙染,空氣新鮮清甜,若做旅遊定是個好地方。李雪聞下了車後狠狠吸了好幾口空氣。

“靠,這兒天可真高,”他感慨的望天,天是大城市裡絕沒法見到的澄澈蔚藍,飽和度高的像童話繪本裡的插畫,夢幻而震撼,“我感覺我伸出手就能碰到星星。”

謝一海難得不和他意見相左,從後備箱抗下行李箱後,也在那傻愣愣的望天。

入秋後天黑的早了,約莫不到六點,村裡點點燈火便亮了,暈開一片熱鬨的紅點。

村長早已守候在入村唯一的公路口,一位個子不高的中年男子,僵硬的穿著明顯不合身的深藍西服,拘束的搓著手,見到他們趕緊迎上來。

白靈注意到,板正西褲下是一雙草鞋,用黑漆染了,遠看倒像皮鞋了。

他有點心酸,扯了扯身上明顯價格好幾個零的衣服,有些不自在。

所幸村長看著拘謹,笑起來卻純樸熱情,他緊張的搓著手:“您們好,您們好,是陳局長說的大師是吧,俺是俺們村村長,仇誌國,喊俺老仇就行。”

長期麵朝黃土的生活讓老仇麵容紅黑,溝壑縱橫,隻是他頭發油黑,嗓音洪亮,難以分辨年齡。

據老仇驕傲的介紹,他們這叫衡門村;隔壁村叫酬軍村,都是曆史有名的紅色功勳村呀,當年抗戰出了大功勞的。隻是講到學生們的事兒,老仇臉一下垮下來了。

他那些亮色的熱情與快樂,隻是浮在麵上自我安慰的表皮,一旦鬆懈,內裡的悲傷便難以抑製的崩堤。

老仇痕跡很重的皺紋擰在一起:“那些可都是好娃娃啊,怎麼就得了這種病呢,老天爺太不公平了。好不容易國家心善,撥了款能上學了,出這種事……”

李雪聞捕捉到重點:“您說,這小學是國家撥款?”

“不是嗎?”老仇張大眼,詫異的卡頓一下,“政府來的建築隊,要建小學,大家都高興的不得了啊!要不然娃娃們得走兩小時山路去縣裡上學啊,忒危險,誰家都舍不得小孩吃這個苦,前年秀華家的還被狼叼走吃了!”

李雪聞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與謝崇森對視一眼。

國安給的檔案說,這小學是某慈善基金會出錢建的。然而從村長闡述看來,命名是兩個紅色村各取了一個字,不是捐款者姓名命名——村長竟不知道全村人都感激的小學,不是政府而是有人捐款?

這就耐人尋味了。

說句不好聽的,捐大筆錢建慈善小學,一方麵是慈善,另一方麵不就是錢權都有了,再賺名聲麼。

老仇把他們領到村最前頭的一個二層自建樓:“不好意思啊大師們,俺們村也沒個招待所,這樓是俺家去年蓋得,沒住過人,雖然沒啥家具但是很乾淨。您們將就將就哈。”

謝一海謝過老仇,老仇又過來熱情的幫忙搬行李箱:“咱把東西擱下,先吃晚飯,俺媳婦殺了雞燉好了,還炸了魚!”

從村頭眺望,明顯能看出村子發展水平很低,勉強吃飽穿暖的程度。很多屋還泥巴糊牆,稻草頂,反正內陸雨水少,也不用裝修。

即便是老仇口中去年新建的樓房,也不過是水泥塗牆,放這個村倒是很豪華的裝潢了。老仇說還沒住過人,怕是舍不得住,讓他們住卻不心疼,這麼看來,是真的歡迎他們到來的。

老仇說的這兩個菜,恐怕也是過年才舍得吃的。

李雪聞心裡一陣不忍,連忙退讓:“怎麼好意思麻煩您,我們從超市買點吃就行了!”

謝一海也不忍,隻是老仇堅持,大有不去吃飯不讓他們走的意思。

白靈忍不住道:“還是去吧,一是給老仇個麵子,二是你們不吃,老仇也放不下心你們會不會認真幫忙啊。”

白靈對人情長短還是有些理解的。古話說吃人嘴短,老仇憂心娃娃們,自是把所有希望壓在了“京城來的大師”身上,若是他們不吃著晚飯,就是不把他們當自己人,老仇怕是覺都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