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你便是我(2 / 2)

那股膨脹翻滾如驚濤的血光令人毛骨悚然,可白靈並未感到懼意,他也不甘示弱的狠狠頂上那目光。

白靈並非聖母,他懂什麼叫一報還一報,少年被囚禁在這,或許悲慘無助的,但被囚禁在這肯定有理由。

方才救他的軍人想來也是血童教教眾,甚至是培養後潛伏在軍隊中的“死士”:誰會對利益不相乾之人隨便葬送性命呢?人都是自私的。

末了,少年突然笑了。他朗聲大笑起來,陰鬱的少年音因為心情好露出了難得的清朗,笑的白靈莫名其妙。

“你還真是個小孩子啊,”他惆悵的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淚,“隻有小孩……才會將對錯區分的這麼鮮明。殊不知,世間萬事,怎麼會有清晰的好與壞呢?”

白靈以為他又要扭曲事實,並不出聲附和,卻聽少年說:“這裡是醫院,你知道吧?”

見白靈勉強點頭,少年繼續說:“你知道送到醫院的日本、德國戰俘的孩子,會經曆什麼嗎?沒有藥物,沒有醫療,他們直接被扔到100室,聽天由命。命硬的,扛過去就扛過去了,更黑暗悲慘的礦工生涯在等著他。運氣不好直接感染至死,骨灰不過一個布袋容量而已。”

白靈心頭一顫:“100室是一樓儘頭的大病房?”

少年瞥他一眼:“看來你去看過了。所以,我救下這群孩子,驅使他們賣命,將欺辱他們、虐待他們的醫生護士殺死,我做的難道不算善事嗎?”

結合白靈親自聽到的醫護對話,他明白了七八成這個醫院發生的事情。他內心極為觸動,但……

白靈悲傷的搖頭:“是善事,但你做錯了。你想拯救孩子,殺醫生護士有什麼用呢?孩子的處境若不是政/府默許,醫生護士又怎敢這樣呢?你大可以曝光這件事,引領社會輿論來反抗。”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少年可笑的搖頭,“什麼都不懂。”

“我是什麼都不懂。那麼,你殺了醫生護士之後呢?孩子們的日子好過了嗎?他們最終還是遊蕩在社會裡,沒有歸宿,沒有希望,□□工直到身體崩潰。或者,直接喪命在你手裡……”

白靈抑製不住哽咽起來:“你根本就沒有拯救他們。沒有。他們隻是從一間地獄,遷移到另一間地獄而已……”

空間崩塌了。

天花板上悲憫的天使雕塑雙目泣血,血淚順著大理石色的壁紙一路蜿蜒,沿路逸散出灼痕,四麵牆呈片狀裂開、崩塌。腳下柔軟的羊毛地毯坍縮成點,白靈站不穩身子,勉強抓住沙發把手才沒被吞沒在虛空裡。

少年的身影在扭曲崩潰的空間中若有若無,白靈在那雙波瀾不驚的眸中,看到了彼岸熊熊燃燒的烈火……

火光耀眼美豔,火舌吞沒著黑暗,如流轉血光。

不知何時,病房的門開了,進來一個十二三的少年,正是二樓的三胞胎之一。

“該送客了。”

“彆過來,”白靈吃力的警告他們,“離我們遠點……你的兄弟們呢?”

“我的兄弟?”三胞胎之一麵無表情的歪頭,“我沒有兄弟。我一直是我和我自己而已……”

白靈此刻意識模糊,難以分辨再多了。

三胞胎之一的身後走出一個年輕的女人,她非常優雅端莊,一身雨過天青色旗袍,發髻溫婉的盤在腦後。可她周身包裹在一片濃鬱黑霧中,隨她步伐,黑霧極速湧進房間,將一切籠罩在未知的恐懼中……

這是白靈看到的最後的畫麵。

恍惚中,白靈人中一疼,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真有用啊還,”李雪聞長舒一口氣,“還是老法管用。”

一隻大手有力的扶住他背後,支撐他坐起來。白靈舌頭又癢起來,他在心中咒罵幾句巨狐沒用:“你們跑哪去啦,竟然拋棄我。回去再找你們算賬。”

他們還在一樓大廳,興許是為了照顧他,靠著牆坐著。白靈身下墊著謝崇森的外套,地板積灰許多,他不好意思的要起來,又被謝崇森按下去。

“彆惡人先告狀啊小朋友,上樓後突然你就沒影了,”佘姐揶揄的看他,“我們找了你三圈,把小崇急的哦。”

白靈望向擔憂的男人,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臉:“樓上?我記不得了。你們發現什麼了嗎?”

“彆提了,”李雪聞一提就來氣,“一群惡心人的玩意兒兒。”

光線昏暗,白靈這才借手電的餘光看清三人的衣著,不能說狼狽不堪,卻也淩亂泥濘。李雪聞穿著淺卡其色外套,濺上大片汙跡更是刺眼,在微弱的燈光下像毛筆甩出的大團墨水,又在角度變換間,隱約閃出一絲血光。

見白靈盯著看,李雪聞不在意的撇撇嘴:“一群泥巴怪而已,見人就撲,估計八百年沒吃過飯了。想來是養這看家護院的,會攻擊身上沒血味的人……不過想對付我們還差點。”

白靈垂下眸子:“胡太奶年輕時……是怎樣一個人呢?”

他這問題問的突兀,佘姐意外的看他一眼,還是回答了他:“很優雅的一家主母。如果不和她深交,很難接觸到她端莊溫婉的外表內冷硬的真我……其實晚年也是如此,隻是慈和更多的掩飾了她的銳利罷了。道上對她的獨/裁專斷褒貶不一,但對我來說,她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長輩。”

這樣一個形象,與白靈蘇醒前驚鴻一瞥的旗袍女子形象漸漸重合。

她抬眼投來的冷光,是在看一位死人。

白靈冷不丁一個寒戰。

佘姐忍不住問:“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你看到什麼了?”

白靈避而不答,輕聲問:“我可以問一個有些逾越的問題嗎?”

佘姐與謝崇森對視一眼,神情嚴肅起來。謝崇森溫和的說:“你說。”

“你之前說,十幾年前血童教,是道上幾家大拿聯合滅殺的。而也有風聲說,血童教是出馬仙派係一支發展起來的……那麼,胡太奶當年參與了滅殺血童嗎?”

這個問題突兀的尖銳,正正問到了出馬仙派的敏感處,佘姐不由得臉色一變。

可她也知道,當下情景,隱瞞便是心虛。

她沉默許久,終於出聲了:“胡太奶沒有參與。相反,在她的嚴令下,胡家誰也不許參與滅殺血童。當時,出馬仙派人人自危,恨不得大表衷心撇清自己與血童的關係,胡太奶這一舉動,便是讓胡家站在了風頭浪口,胡家在那段時間很不好過。”

“你知道原因嗎?”白靈緊緊/逼問,“事出必有因……”

“我不知道,”佘姐苦笑,“我那時還是學徒,跟著我父親天南海北的走,現在想來,也是在避風頭。”

線索又中斷了。

白靈稍一停頓,趁機追問:“雪聞哥,你上次說,距離下一代血童出世至少有十二年,是什麼意思?”

李雪聞解釋道:“之前提到過,血童並非一種生物,而是‘一類’生物。他們是‘邪’的化身,生來以殺戮為樂,與大道慈悲背道而馳。

“具體怎樣的‘一類’,現在沒有具體的概念,但是曆屆規律來說,血童更像是螞蟻中的‘女王’,以血操縱血童教的‘工蟻’為其賣命、尋找食物;一代血童隕落後,下一個具有血童資質的,便有概率成為新的血童;如果當代血童沒有隕落,即便下一代血童已然出世,也不會真正進化為血童。

“普遍的新血童成熟周期,是三十年到一百年,如果有資質之人遲遲不出世,也會有曆史書上的‘太平盛世’,最遲的有記載資料中顯示,曾有近兩千年未有血童出世。”

“上次滅殺血童是千禧年左右,”佘姐補充,“因此最快情況,血童出世也要等到十幾年之後。當然,如果新血童成熟期真的最短是三十年的話。”

她最後一句話怕是眾人均恐懼的,氣氛一時靜了。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佘姐沒有名言說出,但所有人都能想象的到,不過自欺欺人而已……千禧年滅殺的血童,或許根本沒死。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