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寶珠以為,她和邶榮侯李衛風的交集於十四娘的事情之後便該結束了。她沒想到李衛風居然大剌剌地跑到她家裡來了。
“借個灶。”李衛風說,“到附近打獵,也沒什麼好獵物,就幾隻野雞。正想著找個村子借個灶台燉了,哎喲,看見老邱了!一問,老邱說來看你們。我這才想起來,離謝家村不遠了啊,真是巧啊!那就彆去彆處了,就來找你吧。”
一個人若是提起一件事的時候,描述了過多繁瑣無用的細節,不用懷疑,他在心虛。
邱八八麵無表情。
他的車子都快到謝家村了,他現任東主突然帶著人從樹林裡竄出來,宛然一副埋伏了許久的模樣,還大言不慚地說“老邱啊,怎麼這麼巧”。
謝寶珠不動聲色,收拾石桌上的書,道:“八伯幫我招呼侯爺吧,我到後麵去,不打擾侯爺了。”
“哎,哎!”李衛風墊上兩步,可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總不能說“你彆走我想跟你說說話主要是想聽聽你說話你聲音特彆特彆好聽”吧?
看著謝寶樹收拾書,他隻能無話找話:“怎麼在自己家裡還戴這勞什子啊?”指謝寶珠的鬥笠。
謝寶珠道:“屋裡悶,外麵舒服些。但我不禁曬,在外麵都得戴。”
李衛風又問:“在家裡不用遮著臉挺好的。”多好看!
謝寶珠道:“鄭大哥說,在村裡他保證我的安全,不會有人唐突我。所以不戴了。”
“……”李衛風問,“鄭大哥是哪個?”
謝寶珠道:“就是駐守村子的鄭校尉。”
李衛風:“……”這是監守自盜!就算還沒盜成,也絕逼有一顆要盜的心!
李衛風實在找不到話跟謝寶珠說,眼看她抱著書要去後院,情急之下,從她手上拿了一本書:“哎,看的什麼書啊?”
謝寶珠雙手都抱著書,無力阻止,眼睜睜看他一邊說著,一邊翻開了那書冊。
邱八八捂臉。
“哎,你這個戳子刻得不錯。”李衛風讚道,“跟我家那個很像。我家那個刻的是古字,你這個也是古字吧?哎,這倆字我認識哎,邶?榮?哎,這個字我也認識哎,是府。最後一個不認識了。”
院子裡安靜了片刻。
李衛風興高采烈:“真巧!你家的書上也扣著邶榮府的戳子,我的府邸就叫邶榮侯府……”
說著說著停下來,終於覺出來不對了。
連親兵們都捂臉了。
家裡燈籠、器物和車子上,都有“邶榮侯府”的標記,而書房裡的書上都扣的是“邶榮府藏”的印章。
邱管家給刻了不少閒章放在書房裡,雖然平時把玩這些印章的其實是邱管家自己。但侯爺看了很是讚了幾句,覺得這些物件大大小小地擺在那裡,讓他的書房看起來很文雅,好像真有人看書似的。
他在書房裡給大家夥講排兵布陣的時候,還把那些印章都從盒子裡摳出來擺在輿圖上充當“我軍”和“敵軍”。
一物多用!
不問自取是為偷。雖然會還回去,到底還是沒經過真正主人的允許。
雖然謝寶珠其實不在乎這點書錢――一個都知道要預先在彆苑裡存糧的人,又怎麼會想不到在彆處存放銀錢以備不時之需呢。那些銀錢細軟,分了好幾個地方藏匿在雲京城幾處不起眼民宅裡,隻取回了一點點放在身邊花銷。謝寶珠的手裡,是有錢的,她隻是不願意露富而已。
所以壽王才歎陳記的點心“有錢”也買不到。是因為手裡真的有錢。
但再有錢,這行為也是不對的。便是謝寶珠,都有點臉上發燒。
“便是你家的書。”她不大自在地說,“八伯會偶爾借幾本出來給我看,我看完便還回去。從沒有汙損過。若有,我照價賠你。”
“賠什麼賠,跟我客氣什麼!”贓物失主邶榮侯臉上笑開了花,“原來你喜歡看書呀!老邱啊,下次來多帶幾本書過來啊,彆小氣!”
邱八八捂臉歎氣。
很快就到了“下次”,邱八八來的時候一臉木然,身後跟了八個親兵――箱子太沉,得兩個親兵才抬得動一隻,足足運來了四大箱書。
壽王問:“那個家夥怎麼沒來?”
邱八八道:“他太久沒回府,府裡主母鬨起來,他嶽父過來找他一起吃飯,他出不來。”
壽王“嗬”了一聲。
壽王跟邱八八也一起吃飯。
“蠢材。哪有這麼乾的?”壽王道,“應該每次隻送一本書過來,約好了下次何時來取,下次取的時候再送一本過來。那書裡再夾一朵乾花,或者一片葉子,再配首詩。”
邱八八道:“是啊,當年您不就這麼打動了咱們王妃的嘛。”
提起死於兵亂的王妃,壽王眼淚又流下來了:“都是我的錯,不該心疼她寂寞,放她回雲京。”
“都過去了,過去了。”邱八八安慰他,“先琢磨眼前的事吧。我擔心得睡不著覺啊,我這東家……唉,你怎麼一點不怕啊?”
“怕什麼啊?”壽王擦乾眼淚,啃著雞腿說,“我什麼都沒了,隻有大虎和這一條命,他要敢欺負大虎,我就跟他拚了這條命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