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有田生得黑黝黝的,一看就是個村漢。
他把柴火堆得整整齊齊,堆完了,擦把汗,過去交差。
廚房的婆子和粗使婢們正在看他帶來的絡子,挑挑揀揀,最後全買光了。一把銅錢便進了石有田的荷包。
待要走時,有個婢女對他道:“你家這絡子打得好,隻用的絲線太差。你換些好線的,我跟房裡的姐姐們說,大家都會買的。”
這婢女穿得比廚房裡的人體麵得多,她不是廚房的人,隻剛好來廚房要東西,碰到了,便挑挑揀揀也買了兩根絡子。
隻她是個體麵的婢女,便嫌棄絲線不夠好。
石有田也不懂這個,摸著腦袋道:“待我回家跟家裡的說說,看看換個啥線。”
婢女誇道:“你家裡的倒是手巧。”
石有田咧開嘴,道:“她還會繡帕子,她繡得可好了,姐姐們若有什麼繡活,也可以找我家裡的做。”
婢女道:“那你得讓我先看看樣子啊。拿個繡好的東西來瞅瞅。”
“好,好。”石有田道,“隻不知道到時候怎麼尋姐姐。”
他明明年紀比這婢女大得多,隻弓腰點頭喊“姐姐”,畢竟這是裡公主府。他不過是個賣柴火的樵夫。
婢女道:“你什麼時候來了,叫她們去裡麵喊我,我叫瓶兒。”
待石有田離開了,瓶兒要拿的點心才出爐,廚房裡的人正一塊塊往食盒裡擺整齊。
瓶兒在一旁看她們忙碌,無聊道:“這粗漢子,新婦倒手巧,打的絡子這樣好看。”
有人道:“他新婦可醜呢。”
卻又有人道:“不醜,是個美人。”
瓶兒道:“看你們,美醜還分不清嗎?到底是美是醜?”
廚房的人笑道:“原該是個美人的,半邊臉好看著呢。”
瓶兒奇道:“怎地隻半邊好看?”
廚房的人可惜道:“另半邊燒毀了,看著嚇人。”
瓶兒嘖道:“原來如此。”
點心裝好,瓶兒拎著食盒回去院子。
院子裡卻很忙碌,有人罵她:“拿個點心去這般久,定是躲懶了!”
瓶兒委屈:“是點心出爐晚。”
瓶兒不過是個院子裡的粗使婢女,進不得屋,將食盒交與能進屋的侍女姐姐,開關門間瞥見屋裡忙碌,回去問同伴:“裡麵在做甚?”
同伴道:“殿下要帶十九娘上街,正準備呢。”
說著話,公主殿下牽著十九娘的手出來了。
兩姐妹都美,公主殿下尤其美。瓶兒想廚房人提及樵夫的新婦,心想,在咱們公主府裡,居然還敢用“美人”這個詞。
因到月底了,今日裡廚房管事也把這個月的柴火錢給他結算了,如今荷包裡滿滿的都是銅錢。石有田摸著懷裡的荷包,心裡格外充實。
那日裡那位前朝公主回京,他看過了熱鬨,便去找地方賣柴火。卻見許多人被引進了這宅子裡,一打聽,卻是前朝公主又被新朝封了公主,賜了這宅子做公主府。
石有田心裡一動,當即便去後門上問需不需要柴。真讓他想對了,府裡突然進了許多人,用柴量一下子就上來了,廚房的管事當即便跟他定了包月,每日送。
新婦打的絡子,原是在街邊擺個地攤賣的,有了這便利,便拿到公主府裡賣,比街上賣得快得多了。
石有田離開公主府後門,扛著空扁擔哼著鄉間俚曲,才走出崇仁坊到大道上,便有一趟隊伍轟隆隆從眼前駛過。因謝玉璋是公主,一品,她的府邸是可以直接向坊外臨街開門的。
石有田來得多了,也認得那馬車上是公主府的印記。後麵騎馬的有侍女也有護衛,好生氣派。
他讚歎了回富貴氣象,加快腳程,回家去了。
石有田的家在城外大柳樹村。這村子因離城近,當年遭兵禍遭得狠,太半的屋舍都空了。現在的村人,一大半都是後來定居下來的外鄉人。
京城安定後,官府登錄人口,登完了,石有田便正經成了雲京城外大柳樹村人了。
他回到家裡,喊了聲:“茵茵,我回來了。”
他的新婦從屋裡鑽出來:“這般早,可吃了午食了?”
“沒呢。”石有田從懷裡將原本做午飯的烙餅取出來,“正好熱熱再吃。”
茵茵便去接,石有田不讓:“我來,你彆管。”
他這新婦剛跟他時,連火都不會生,水都不會燒,可知雖落難了,以前卻定是過過好日子的體麵人,說不定是哪家富貴人家的婢女。
石有田便不舍得她去做這些燒火做飯的事。新婦得閒,便拿了絲線打絡子。他一看,那樣子是極好看的,便道可以拿去賣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