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反感老頭的安排,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是老頭把剪下來的一段監控給她看了,監控上的畫麵不是很清楚,但足夠讓她確認,一個穿製服的在那場鬥毆中替她挨了一下。
而那晚值班的就是新來的保安。
陳霧。
她又是個不還掉恩情,就渾身難受的人。
所以她便聽了老頭的意思,順便在西德關照關照陳霧,多請他吃飯,帶他玩。
趙潛的回憶停了下來,還是要找個機會跟陳霧坦白。
儘管她早就把陳霧當成值得深交的朋友了,可她最初接觸他的目的確實摻了點雜質。
老頭不知道怎麼早早就知道了陳霧跟晏為熾的關係。
也把他拉了進來。
並不是說以後要利用他怎樣怎樣,算是讓她可以多個朋友多條路,有備無患。
趙潛把剩下的汽水喝光,這次的事可不是小事。
到現在她都感到一陣後怕,要是陳霧被丟進水裡……
趙潛在心裡把丁徽瑔罵了一頓,想到他傷成那樣,她紅著眼又重重地罵了幾聲:“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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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趙潛的這通電話,陳霧從被窩裡爬了出來,他裹著被子靠坐在木板床頭:“救我的是丁同學,害我的也是丁同學。”
晏為熾冷笑:“我告訴過你,要對周圍人有防備心。”
陳霧喃喃:“沒有理由啊。”
“那是你認為。”晏為熾奪走被陳霧握著的手機,他說是在水塘邊撿回來的,這家夥就信了,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傻帽兒。
陳霧不懂:“我跟他沒有結仇沒有鬨過矛盾,他對我也是有說有笑的,在西德的人緣非常好,做事周到又愛笑,不像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人。”
“你除了能看出季明川演戲,彆的都是真心實意。”晏為熾一頓,這麼一想,季明川還成了個特殊的玩意兒?
“彆管不相乾的人了。”他煩躁地把手機放床頭櫃上,“你夜裡估計會發熱,藥都有?”
“藥箱在衣櫥底下的櫃子裡,你拿給我。”陳霧說。
晏為熾去找了找:“直接跟我說不就行。”
“不行的,感冒藥分好幾種,不能亂吃。”陳霧的臉上還是沒有多少血色,他挪動著躺回床上,腳蹭著床單去碰重新裝過水的熱水袋。
不多時,陳霧把自己要吃的藥都拿出來放好,他蜷著不那麼刺冷的身子昏昏入睡,忽然來了句:“趙同學怎麼知道我出事了啊?”
晏為熾倚在床尾的牆邊:“這也想不通?她跟那丁什麼的,是一起的。”
“不算一起的吧,”陳霧搖頭,“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獨立的思考,獨立的人格,想法做事都不一樣。”
晏為熾瞥他一眼:“這是你第幾次替她說話了?
陳霧說:“她性格挺好的。”
“睡覺,馬上。”晏為熾關了燈,下命令。
夜裡,陳果然燒了起來,他沒有說胡話,也沒因病脆弱敏感得亂發脾氣。
是個安安靜靜的火爐子。
晏為熾撩陳霧劉海,見他腦門有一層細密的汗,皺皺眉道:“這樣不行。”
“要不我給你,”晏為熾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擦擦?”
陳霧合在一起的眼睫顫了顫,眼皮下的眼珠動了動,卻沒有撐開眼睛。
“那我去打水。”晏為熾把這當作默許。
等他回到床邊時兩手空空,盆跟毛巾一樣沒拿,他半捂住漆黑的麵額返回。
再回來時,盆端上了,毛巾也帶上了。
就是水忘了兌,冷的。
……操。
晏為熾自我懷疑,他怎麼這麼一點事都做不好了。
第三次回來,所有要用到的東西準備齊全。
晏為熾坐在床邊,腿上是盆和水,他看著陳霧散發著熱氣的臉,半天沒動。
首先乾什麼,擦脖子?
對,脖子。
晏為熾將溫熱的毛巾對折,搭在陳霧的脖子一側,慢慢往周圍擦動。
來回擦了一遍,毛巾過過水擰乾。
然後乾什麼,前胸後背。
要解開衣服,或者手拿毛巾伸到衣服裡。
選一。
晏為熾把陳霧身上的被子拉下來一些,讓他被汗浸濕的上半身露出來,手湊過去,放在他的睡衣第一顆扣子上麵,指骨關節僵硬。
媽得,不就是擦個身子,我怎麼搞得跟變態一樣。
晏為熾偏過頭,三兩下就把陳霧的睡衣解開了。
然後,
對上了一雙潮潤迷蒙的眼睛。
“閉眼。”晏為熾喉頭燥澀地開口。
陳霧呆呆地張了張乾燥的嘴唇:“你在做什麼?”
“給你物理降溫。”晏為熾麵容嚴肅正直,有條不紊地擦他胸口那一片泛著瑩潤淺紅的皮膚。
陳霧露出恍惚的笑來,一雙眼都笑彎了,他說:“謝謝你啊晏同學,麻煩你了,辛苦你了。”
“……”晏為熾那點兒蠢蠢欲動很不乾淨的想法全沒了。
我就是個畜牲。
今晚不睡了,麵壁思過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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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在家躺了一個多禮拜,期間趙潛來看他,拎了很多精挑細選的補品。
趙潛一句沒提丁徽瑔,隻是讓陳霧乾脆下個月再回去上班。
於是陳霧就繼續休假。
月底是晏為熾的生日,陳霧不知道。
黃遇給他說的,叫他到時候讓晏為熾出來聚餐。
當天陳霧先去了同事家。
就那個全身漲滿大膿包的同事,他用了陳霧說的方子,好得差不多了,特地請陳霧吃飯。
鬆陳霧出門時,還給他塞了個厚厚的紅包。
陳霧收下了。
同事妻子頭一回見收紅包收得這麼爽快的:“他怎麼不客氣一下,拉扯一下。”
“他知道如果他不收,我心裡過不去。”同事把門關上。
“看起來不像那麼精明的人。”
“這不叫精明。”同事不是很同意妻子的說法,卻又想不出更恰當的形容詞,“反正是個善良的人。”
頂著善良標簽的陳霧去街上,用還熱乎的紅包給晏為熾買生日禮物。
晏為熾打他電話,問他是不是在路上孵小雞。
陳霧從一個門店裡出來:“我在給你買禮物。”
晏為熾微愣:“不需要,我什麼都不缺。”
陳霧說:“哦,那我不買了。”
晏為熾不知怎麼就覺得他此時嘴角耷拉了下去,無奈道:“你買你買,你慢慢挑。”
“我買好就過去。”陳霧去下一家店逛,黃遇在微信上找他。
黃遇【去年放寒假前一晚,你是不是給熾哥發過信息?】
陳霧:【是發過幾個。】
黃遇:【我就說有查崗既視感,主角是你啊。】
在餐廳等到頭昏的黃遇意識到自己竟然發出去了,抖著手撤回。
陳霧應該沒看到……吧?
反應那麼慢的人,不可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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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為熾在春桂的最後一個生日宴沒走完流程,因為陳霧在喝了口人手一杯的奶茶後,過敏了。
當時晏為熾剛吃下去一口白糖拌糯米飯,就看見陳霧隔著毛衣袖子撓手臂,呼吸聲也不對勁,一副隨時都要吐出來的樣子。
蛋糕不吃了,生日不過了,晏為熾帶陳霧去醫院,直奔急診室注射抗過敏的藥物,屁|股上還來了兩針。
打完之後,陳霧那半邊屁|股都硬邦邦的。
前些天泡水受凍感冒才好,今天又來了個不大不小的過敏,接近水逆了。
晏為熾給陳霧辦了住院手續,讓他住一晚。
雖然醫生一再說明,來得比較及時,到不了要住院的程度,可以回家了。
晏為熾麵色鐵青地瞪著陳霧:“奶茶過敏還敢喝?”
陳霧渾身不抖了,說話聲也不抖了,症狀明顯緩解了下來,他尷尬又無辜地歎了一口氣:“我不知道自己奶茶過敏。我喝牛奶沒事,你喝了奶茶跟我說話,味道我聞了也沒關係啊。”
晏為熾:“……”
這家夥每次給他買奶茶,自己都是買水,他以為隻是不喜歡喝,哪知道還過敏。
見陳霧要起來,晏為熾又發火:“乾嘛去?”
“不想躺。”陳霧說,“我都好了。”他戴上眼鏡,“你能陪我下去走走嗎?”
“你多大了,這還要人陪?”晏為熾看手機上家那邊的朋友發來的生賀,一個都懶得回。
陳霧穿上拖鞋,垂著腦袋往外走,烏黑柔軟的頭發服帖在額前。
晏為熾的太陽穴抽了抽,腳步一轉,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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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在醫院一樓的小花園散了會步,回病房睡了。
在來醫院的路上,他暴露在外的皮膚起了很多紅點,就跟蚊子咬的一樣,大大小小一片。
迅速冒出來的,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這會兒紅點退得差不多了,隻有零星幾個比較頑固的不肯撤退。
晏為熾握住陳霧的手腕,彎著腰背緩慢低頭,抿著的唇靠近,笨拙生硬地朝著他左側腕骨上的紅點,吹了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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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門外,瞞著哥哥偷跑過來的薑禧撞見這一幕,雙手緊緊交疊著捂住嘴巴才沒有大叫。
原來不是自己想多了,是真的。
都是真的。
一道裹著嚴厲警告的目光從病房裡射出來,薑禧想也不想就衝進去,腦子空白,嘴裡瞎嚷:“為什麼啊,熾哥哥,你是男的,他也是男的……”
晏為熾把她拉了出去,撥電話給薑涼昭:“滾過來,把你妹帶走。”
薑禧眼睛睜得大大的,頭也高高地抬著,像是隻要這樣做,自己就不會狼狽得哭出來:“我不要走,我要跟陳霧說!”
“說什麼?”晏為熾半闔眼簾俯視她,“先讓我聽聽。”
薑禧嚇得後退幾步,底氣自信和驕橫都沒了,她顫抖著嗚咽了下,淚流滿麵:“你看你喜歡喝奶茶,他對奶茶過敏。”
小孩子被欺負了似的耍鬨,“你們注定不能在一起,他跟你,跟你接個吻還要吃抗過敏藥。”
晏為熾笑出聲:“我是有什麼毛病嗎,非得在喝奶茶的時候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