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回意識的青衣蛇男豎瞳裡不掩驚駭,他咳著血,被周遭功德困得死死的,怎麼都衝不出束/縛他的牢籠。
他衝蘇苒之喊:“彆去聽那瘋婆娘說話,她要替命!”
然後話音剛落,青衣蛇男的瞳孔又變得全黑――這是他將自己煉製為長甲犬的後遺症。
喪失理智,心存隻餘殺戮。
跟秦無困在一起的四位仙家見假兆恩居然直呼王母為‘瘋婆娘’,手都忍不住抖了抖,但以他們的涵養,終究做不出罵街的事情。
王母將曹子年和陳若沁懸於鼎上,發絲散亂,頭上的發簪珠釵全都散了。
打眼一看,確實也不算辱沒了青衣蛇男的稱呼。
但王母已經無暇顧及他那邊,隻是對蘇苒之說:“他身上牽連著《大道仙途》的命脈,如果他死在瑤池水中,裡麵所提到的所有人都會成為無主、無神之物,徹底消散在天地間――大人,這時候,你該做出選擇。”
這話的意思是,如果曹子年和陳若沁死了,那麼功德之筆曾寫出的跟曹子年和陳若沁關係緊密的人都會跟著他一起死。
包括天問長諸位長老和師兄弟,甚至還包括大安國那位皇帝。
王母將選擇的機會拋給蘇苒之――救,還是不救?
這會兒的場景跟當初蘇苒之困住王母等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同的是當時是蘇苒之逼著王母做出抉擇,而現在,則是王母逼著她做決定。
王母站在高處看蘇苒之。
她以前很不喜歡蘇苒之那種淡然的目光,隻感覺自己跟蘇苒之對視時,平白好像矮了一頭一樣。
因此,她想著等自己身在高處,便可以俯視蘇苒之。
好不容易這輩子有機會做一回,卻不料她依然感覺自己好像身處低位。
原來,氣勢的高低跟盛氣淩人與否無關,跟個子高低、所站高矮也無關。那是源於本心而生出的氣場。
蘇苒之的眉眼始終是舒和的,即便到這時候也依然沒有歇斯底裡、戰戰兢兢。
她甚至可以說是漫不經心的往前走了兩步。
剛剛還想要見血的鈍劍這會兒卻有些不情不願,好像跟青衣蛇男站在了統一戰線一樣。
――他們都知道王母要讓蘇苒之去替命,都不想讓蘇苒之救曹子年和陳若沁。
秦無看著她往前走,再聯係著剛剛青衣蛇男清醒時候說過的話,這會兒心都要懸在了嗓子眼兒。
秦無承認,在厚愛天下蒼生這方麵,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跟苒苒產生絲毫默契。
這人是真的會仗著自己不會真的完全消散,就罔顧生命安危於不顧!
秦無若是要強行動用魔氣,衝破功德桎梏,出手阻攔苒苒也未嘗不可。
但此刻,他隻感覺自己體內的魔氣與苒苒的清氣好像共鳴了一下。
這一點共鳴讓秦無陡然安靜下來,那共鳴的餘韻在他心中將散未散,好像在一點點的安撫他,告訴他蘇苒之心裡有數。
雖然蘇苒之的‘有數’經常讓秦無不敢苟同。
但他還是選擇在這關鍵時候相信苒苒。
即便曾經遍體鱗傷,但秦無對蘇苒之的信任依然堅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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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苒之僅僅往前走了兩步就停下了。
從她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出曹子年和陳若沁臉上的驚慌。
曹子年還好一點,他到底年紀不小,而且被王母抓來之前剛剛穩固過道心――他不求顯貴、不求榮華,跟著師父和師弟常伴青燈古佛,便為圓滿。
他不怕死。
但陳若沁隻比蘇苒之這輩子的年紀大稍微那麼一點,她從小被天問長諸位長老師兄們寵著長大,還從未獨自一人麵對過危險。驟然看到那半蛇半人的怪物廝殺,要不是王母用神力縛著她,指不定真的會被嚇到尿褲子。
陳若沁這回受了很大折騰,幾乎是嚇暈、驚醒、嚇暈來回往複循環。
這會兒再次醒來,驟然看到蘇苒之那張不驚不喜的臉,恍惚的以為自己在夢中。
按理說,蘇苒之跟陳若沁見麵次數有限,又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陳若沁應該早不記得蘇苒之了。但當年那個一劍刺向她大師兄,又接連打敗外門煉體弟子的蘇苒之實在給陳若沁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更彆提比武大賽後,盛傳李長老要收蘇苒之為弟子。那更是讓從小得到獨寵的陳若沁害怕又嫉妒。
因此,就算是過了四年,陳若沁再見到蘇苒之這張臉,隻是稍微恍惚了片刻,當年的記憶便宛若潮水一般湧上來。
隻是在此刻,陳若沁再看蘇苒之,已經生不起一點嫉妒的心思了。
才四年,蘇苒之好像已經脫胎換骨,徹底成了她再也攀比不了的存在。
王母見蘇苒之遲遲沒有動作,頂著雜亂的發絲,突然做出了翻掌的動作。
而被她所控的曹子年和陳若沁隨著這個動作,也倏然翻身,從仰躺的姿態變成平視鼎中之水。
那小鼎外表看著小巧精致,但人若浮在上麵,就發現這鼎彆有洞天――隻感覺自己像是出現在一處巨大的湖麵上,一眼望不到邊際。
王母不知何時解開了限製兩人說話的術法,陳若沁的驚叫聲險些刺穿大殿。
“啊啊啊――這是哪裡?放我回家,我要回家!你們是什麼人?放我回家啊!”
算算年紀,陳若沁也才比蘇苒之大了一歲,又是從小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本性中的天真無邪尚且未曾消弭。
在這種生死攸關的局麵,第一反應居然是‘放我回家,我要回家’。
而曹子年已經過了天真的年紀,他喉結顫抖著,澀滯的開口:“我……我從小就身處詭譎的陰謀中,步步按著‘天命’要求長大,但天資實在愚鈍,耗費師父無數心血。今生無以為報,還望來生給師父做馬牛,結草銜環報師父大恩。”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話能不能傳到師父耳中,繼續艱難地說:“還有小師弟,希望他能平安長大,渡苦渡難,成為一代高僧。”
曹子年的眼淚滴在水麵上,蕩漾開一圈漣漪,他閉了閉眼,睫毛全濕了。
他說:“我爛命一條,死不足惜。不足以成為諸位仙長較量的籌碼――我,先行一步。”
說著,他重重地咬向自己的舌頭。
王母沒料到被她選中的曹子年居然還有這等心性,反應慢了一步,讓曹子年還真咬了下去。
但他依然沒死成――有王母在,他死不了。
王母抬眸看著蘇苒之,她雖然不曾真正了解過曹子年,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也始料未及。
但她清楚的知道,蘇苒之大人最是心軟,彆說曹子年的死會牽連無數人,單單說曹子年這一個人,蘇苒之也會出手相救。
總之,讓曹子年替蘇苒之之命這件事,王母堅信自己一定能做成。
――隻需要蘇苒之在曹子年和陳若沁身邊三尺之內,她就能施展完替命之術!
而聽完曹子年的話,蘇苒之果真像動了惻隱之心一般,再次往前走了幾步。
王母心中一喜,手上便開始掐法訣。
秦無尚且因為蘇苒之的安撫還能定得住,但蘇苒之手中的鈍劍居然不由分說的直接斬向曹子年。
――隻要曹子年死了,所謂的替命便不可能施行。
那鈍劍帶著所向披靡的劍氣,自主的離開蘇苒之的手,無視王母宮殿內的重重功德阻礙,徑直劈向曹子年的後頸!
王母瞳孔猛縮,她手上的法訣再快也快不及這鈍劍,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是蘇苒之能做出來的事情!
那位心懷天下,為了蒼生不惜犧牲自己的大人怎麼會罔顧成百上千百姓的性命於不顧?!
曹子年背後沒長眼睛,他隻能從清澈的水麵上看到自己脖子上那反光的東西――好像是一柄劍,又像是一把刀。
這是直接要斬他腦袋了嗎?
緊接著,曹子年看到自己的斷發一簇簇落向水麵。他後頸一片冰涼,好像有血流下,又好像沒有。
縱然之前口中說自己從容赴死,但當死亡氣息全然籠罩的時候,曹子年還是害怕到顫抖。
他同時也看到了身邊那個姑娘倒映在水中驚恐的表情。
恐懼在蔓延。
極度緊張之下,曹子年感覺全身血液都凝固住,死亡的氣息兜頭罩住了他,他甚至感覺渾身一輕,好像靈魂在升空。
這時候的曹子年已經無暇去注意那鈍劍被一支似石非石的筆攔住,再也斬不下一分。
蘇苒之一抬腳,下一刻便出現在王母麵前,她並沒有對王母出手,而是握住了這擅自脫離主人之手的鈍劍。
“天道,”蘇苒之打招呼道,“好久不見。”
一句話石破天驚,宛若炸雷一般響徹在包括王母在內的殿內眾人耳邊。
天道?天道是那把劍嗎?那不是蘇苒之大人的本命法寶嗎?
秦無則迅速想通一切,再看向王母時,眼神中帶著微微不可言說的恍惚。
猜了這麼久,沒想到還是猜錯了始作俑者。
秦無是想明白了,但在場四位仙長和青衣蛇男都雲裡霧裡。
――不是王母想要讓這凡人替大人的命格,鈍劍前去阻攔的嗎?
如果鈍劍是天道,那豈不是代表天道是站在大人這邊的。可怎麼聽大人的話,好像那天道才是始作俑者一樣?
蘇苒之似乎是為了證實在場眾人的發現,她輕描淡寫的補充一句:“你藏得很深。”
說完,也不等鈍劍反應,蘇苒之將其高高拋起,待鈍劍下落的時候,右手是指和中指並攏,準確的點在鈍劍一側,將其中的天道碎片吸附出來。
王母大殿外的仙雲不知何時變了顏色,整個天宮陰沉沉的,敞開的殿門外有響雷炸過。
王母則迅速看向那青衣蛇男,見蛇男也是一臉茫然,則迅速意識到,當初在桃園,青衣那句話不過是炸她而已。
青衣不是天道安排的人。
“這盛世會有,天下會太平,但你――還是保持沒有意識的狀態吧。”
話音剛落,蘇苒之將雙指上的天道意識抵在那雪亮的鈍劍利刃上,同時一股帶有強大威懾力的滅天之火從她指尖燃起,天道意識應聲而碎。
清白交加的火苗裹挾著天道意識的碎片,緩緩懸於空中。
裡麵傳出天道痛苦的哀嚎聲。
“你……你怎麼會擁有混沌業火?怎麼可能?”
不等蘇苒之回答,天道意識繼續說,“你不過是混沌的一部分,是組成混沌的清氣化身。你怎麼會擁有混沌業火?!”
蘇苒之看著那意識在一點點消融,著實感覺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
天道這一句徹底點醒了王母。
她目光從混沌業火包裹著的天道意識移向秦無,眼神裡有毫不掩飾的震驚――秦無果然是那形成混沌的魔氣,可他怎麼會這麼弱?!
王母其實早在蘇苒之帶秦無回來時,就猜測過那個弱小魔氣少年的身份。
她也不是沒想過‘魔氣化身’,但秦無是在太弱了,學習術法又笨得可以。如果他真是可以化為混沌的存在,怎麼會弱小到這種地步?
不過,現在既然蘇苒之能凝出混沌業火,直接焚燒天道意識,那麼秦無的身份定然是魔氣化身。
幸好天道意識也沒糾纏這個話題,又說:“我是為了天下蒼生啊!蘇苒之,天地間就是因為多出你這個變數,才會清氣和魔氣失衡,才會有數萬年前的三界崩塌啊!隻有你身死道消,重歸於混沌,天下才能太平!”
“放屁!”王母這聲讓在場諸位仙家,包括青衣蛇男在內都愣住。
這還是他們認識的王母嗎?
她吊起眉梢,瞪著那火中快要焚燒殆儘的天道意識,說:“就是大人在支撐著整個天地,大人要是沒了,天地就重歸混沌,你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天道意識被王母這句給罵懵了。
王母很少叫蘇苒之大人。
主要是曾經的蘇苒之自己不在乎稱呼,王母為了在眾仙麵前彰顯自己獨一無二的權柄,都是直接叫蘇苒之‘苒苒’的。
現在,王母當著眾人麵,直呼蘇苒之為‘大人’,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以說出口。
天道思忖著王母說過的話,不禁一陣陣後怕。
數萬年前三界崩塌,天道跟蘇苒之一起抵抗那失衡的魔氣,因此機緣巧合下誕生出意識,被蘇苒之收於鈍劍之內調養生息。
按理說,天道隻有意誌,除惡揚善,維護因果輪回。
‘意識’則代表著天道誕生了自己的思想,對事物有了自己的理解。
結果他就理解錯了。
王母還不解氣:“堂堂天道,居然還不如我一個飛升上來的凡人了解得多。天地間的功德、靈氣皆源自於清氣,大人要是徹底沒了,天地間萬事萬物就是真的不存在了。你經曆了三界崩塌,你還沒意識到這件事嗎?”
這也是王母見蘇苒之‘隕落’後,才徹底意識到的事情。
那一場天災是不可避免的,其結局蘇苒之也早就預見到了。隻是她還心存一線希望,想讓王母眾人等一起對抗那崩塌的三界。
王母聽蘇苒之講完必定結果後,怎麼都不想‘英勇獻身’。
她知道,蘇苒之不會真的消亡,可她會啊。她還想活,她仙骨沒了,就真的沒了。
天庭上的‘大人’是鐵打的,而王母和眾仙班卻可以輪流坐。
因此,王母當初勸解蘇苒之:“苒苒,這是輪回,是必定的。我們還是要先保全自己,才能建下一個天庭。”
也正是因為蘇苒之不會真的死,所以她的清氣才能支撐到世間重歸正常。
才能等到天道在重災中重新恢複。
而天道卻以為隻要蘇苒之化解周身清氣,魂歸天地,便能與那滅世的魔氣互相平衡,天地也更加穩固。
――然而,實際上,若是支撐天地的清氣不存,那麼清氣確實可以跟魔氣平衡,但也隻是重歸於混沌罷了。
萬事萬物都不可能在混沌中生存。
天道意識被王母這麼一說,周遭被業火烤得不斷融化,而他自己卻仿佛在淌著冷汗。
他謀劃了數萬年,居然差點將天地都謀劃沒了!
如此一想,天道意識徹底放棄抵抗,被那混沌業火焚燒成一片虛無。
蘇苒之說得沒錯,天道不需要有意識存在。
門外電閃雷鳴的愈發強烈。
卻沒有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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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母則看著蘇苒之隨手就能凝出的混沌業火,微微後退一步――她現在才恍然意識到,混沌中的清氣化身,就算是天道都不能奈何分毫,根本用不上她所謂的幫忙。
而且,她畫蛇添足所寫的《大道仙途》一書,好像純粹是在幫倒忙。
蘇苒之在混沌業火焚燒完天道意識後,將其餘韻輕輕燎過曹子年和陳若沁,焚去他們身上被王母用功德之筆強加的氣運。讓他們徹底回歸自己原有的生命軌跡。
以後他們再出事,也不會影響到其他人的死活。
“除去他們對天宮的記憶,送他們回去。”蘇苒之對王母微微頷首,然後抬手一揮,殿外烏雲散儘,明媚的陽光和嫋嫋仙樂再次傳入。
王母見蘇苒之並沒有提她做過的蠢事,但看著耗費自己大部分精力才搞來的曹子年和陳若沁,還是忍不住一陣陣臉紅。
她趕緊按照蘇苒之的吩咐送兩人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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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王母的修為,強行使用功德之力將所有人困住,也不過是一個時辰而已。
如今時間已過,王母正是最為虛弱的時候,而大殿內其他仙長和青衣蛇男皆可自在行動。
青衣蛇男早在聽到混沌業火時,雙眸就恢複清明。
因為秦無將他小主人的前世今生用魔氣傳入他識海――他的小主人雖然身負仙骨,但其上輩子是凡人,因此,仙骨被毀後,小主人會重入六道輪回。這回便是人的身份了。
王母當年確實不仁不義,犯下大錯,但其實不論她吩不吩咐用仙人之骨阻擋魔氣,最後都是一樣的結果――三界徹底崩塌。
所以,就算沒有王母的命令,青衣蛇男小主人的仙骨依然會儘碎。
青衣蛇男不過是為了給自己一個獨活下來的念頭,才一直將道貌岸然的王母視作敵人,想要拉她一起死。
如今青衣蛇男見小主人沒死,他自己也不想著同歸於儘了,他要去找小主人!
青衣蛇男偃旗息鼓後,在場四位仙家卻看看蘇苒之,又看看王母,對其中彎彎繞繞還雲裡霧裡。
天道已經誕生出意識,他一直在謀劃著要等大人修為恢複後,殺了她?
這是為什麼?
這其實不難想,畢竟蘇苒之若是身為凡人,死了還能再入輪回,是不可能徹底消亡的。
隻有在她修為恢複,重歸天庭後,使用她的本命法寶鈍劍,將其一劍穿心,才能徹底殺了她。
因此,天道意識才會附著於鈍劍之上,等待時機成熟。
而王母的所作所為就更好想了。
三界崩塌時,王母意識到蘇苒之存活下來的重要性,曾自己下凡去找她。
卻不料先感知到了鈍劍上天道意識的想法。
王母的飛升都算是天道的恩賜,她無法跟天道意識做對,隻能偷偷摸摸找了功德之筆,編造了一個‘替命’的故事。
到時候天道就算要殺,也隻能殺曹子年和陳若沁。
總而言之,王母是想要讓曹子年和陳若沁代替蘇苒之被天道殺死。
但是又因為‘替命’也隻能替一部分,替不完全。
尤其是蘇苒之這種混沌中的存在,曹子年就算是修百世功德都比不上,那麼就代表真正的蘇苒之還活著,隻是修為再也不能恢複巔峰。
那麼天地依然不會重歸混沌。
而且這還是一個一石二鳥的做法――蘇苒之再也回歸不了天庭,她王母就是天下共主。
王母有千萬種辦法可以提前戳破天道意識的盤算,告訴蘇苒之真相。
但她卻沒有,她隻是在背後推波助瀾。
真可謂是每個人都有自己內心的小算盤。
偏偏還都舉了一麵大旗――為了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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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母送走曹子年和陳若沁後,不敢再去看蘇苒之的雙眸,掌握了混沌業火的大人讓她徹底失去嫉妒的心思。
她說:“大人,您、您是什麼時候發現……”發現天道才是始作俑者的?
蘇苒之雙眸的神色依然清清淡淡,就像天地間的一縷風。
她說:“一個時辰前。”
桃枝傳給她的記憶中有一段王母和假兆恩的對話――
“她的命不可逆、不可轉,無人可替。”
王母反問:“你到底知道什麼?”
王母以為假兆恩知道自己在真正謀劃,而假兆恩卻隻知道武道長告訴他的曹子年‘替命’之事。
正是因為王母反應過激,才給了蘇苒之懷疑和深究的想法。
這麼順藤摸瓜摸索下去,一條藤上的無數個大倭瓜都被拉扯出來。
先是曹子年的身份,出生那天有人用劍血洗了他家,想要除掉他。這是在根本上斷絕王母的安排。
那應該是天道做的事。
既然如此,天道在人間應該是有身體的。畢竟《大道仙途》中寫過,曹子年的師父大和尚還跟那人交過手。
用劍,又是天道,而天道意識一直藏身於鈍劍中。
蘇苒之不難懷疑當初殺曹子年全家的是天道意識操縱的鈍劍本身。
要不是大和尚趕到,那麼王母處心積慮寫得這本書恐怕也不會有問世機會。
但蘇苒之的鈍劍是她的老朋友,是她的本命法寶,不可能一直受天道操控。
因此,天道意識應該在乾完一票後沉睡了很長世間。在此期間,鈍劍是自己掌握了‘身體’的。
那就是蘇苒之的‘親爹’,蘇長河本人。
其時間節點也完全對得上。
後來,‘親爹’讓田慎寧為蘇苒之寫話本,助她了解天地間曾經發生的大事。
蘇苒之記得田慎寧說過,那位前輩是讓他在夢中親身經曆過種種大事,最後用自己的筆觸描述出來。
而這個記錄的能力,也隻有既可以當鈍劍,也可以當芴板的本命法寶能做到了。
至於那所謂的‘母親’,應該是功德之筆所化的‘長公主’。
曹子年曾見到與長公主長相相似的昭樂郡主便脫口而出‘娘’,不是他想攀親,而是因為他是王母用功德之筆寫下來的。
――這可不就是他娘嗎?
還有,長公主為什麼活得不久,那應該是她本體被王母埋葬於天地間的不同地方,比五馬分屍還慘,自然沒有什麼神力。那也就活不久。
蘇苒之記得自己是在十六歲跟秦無重回商河鎮,才找到的鈍劍。
當時鈍劍被封印於深潭中,要不是她閉目可見,可能還真的找不到。
蘇苒之現在覺得這恐怕是‘親爹鈍劍’有意為之,他自知天道意識休養生息後,自己無法壓製,擔心天道意識會給蘇苒之穿心一劍。便想著自己連帶著天道意識一起封印,再也不出現在天地間。
今日鈍劍也是在天道意識操縱下,自主開刃,想要斬殺曹子年的。
可見‘親爹’的擔心確實會發生。
哪想到鈍劍作為蘇苒之的本命法寶,她在冥冥中還是將其找回,日日背在身後。
不過,幸好想通了一切的蘇苒之宛若醍醐灌頂,清氣不斷攀升,在天庭龐大功德的加持下,凝出了混沌業火,將天道意識一招斃命。
天道意識想要平定天下,除去蘇苒之,用她的清氣來安撫魔氣;
而王母最初確實可能隻是想要救下蘇苒之,但這份心最後逐漸變化,她嘗到了一個人作為天庭之主的甜頭,後來便推波助瀾想讓蘇苒之再也上不了天庭――這些事,至此終於全須全尾的解決了。
蘇苒之用混沌業火焚燒殆儘本不該存在的天道意識,王母的罪責也自有天道審判――判她在六道中各輪回六百年,體味人間疾苦,磨礪本性。
至於那青衣蛇男,他殘害無辜百姓,天道也會降下懲罰。
罰他成為淮明府河伯身前的小蛇,忘去所有前世,重新修煉,重新當蛇。
而他之所以會幫助蘇苒之和秦無,使得蟠桃宴提前,這個是秦無給蘇苒之說的:“他能使用的那一部分魔氣,來自於我。我當時怕他死了,才給他的。他擔心蟠桃宴時機成熟,王母能不聲不響的給我們替命,就提前了蟠桃宴,打王母一個措手不及。”
至於當時秦無為什麼會救一條無關緊要的小蛇。
恐怕是他看到小蛇趴在小主人麵前死都不肯走的樣子,觸動了心神吧。
至於武道長,他曾是真兆恩老君座下童子,他秉承了兆恩老君的風采,一直都在為天下太平而努力。
他也有個夢想――什麼時候能找到老君,好好給在三界中保全了他的老君磕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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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重天的城隍爺們隻感覺周遭暗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中間還隱隱伴隨著電閃雷鳴。
不等他們疑惑‘天庭也有晚上嗎’,天地再次明亮起來,周遭的靈氣、仙氣和功德之氣全都彙聚在一起,讓‘鬼’們感覺自己每一個‘毛孔’都是舒暢的。
“天庭可真好。”
“不愧是神仙住的地方啊。”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子不知何時走到肖隱元麵前,老頭子身上有淡淡清甜香味。
他想了想,伸手探入胸/前,從那扁平的前胸裡摸出一顆桃子:“隱元仙君,該歸位啦。”
這可是有上萬年修為的桃子。
肖隱元旁邊的長川府城隍爺不知道桃子金貴。
隻是看得眼皮直跳,他心說‘您好歹裝作從乾坤袋中取出來,都比從胸/前取出來好啊’。
不過長川府城隍爺震驚地發現,剛還一臉哀莫大於心死的肖隱元居然淚流滿麵。
他指尖顫抖的接過這顆桃子,哽咽著說:“大人,回來了?”
蘇苒之和秦無攜手走近,笑道:“當然回來了。”
然後她看向那從前胸摸桃子的老頭,說:“好啊,你有桃子先惦記著隱元,是吧?”
好不容易化形的桃樹被蘇苒之這句玩笑話驚的老臉漲紅,他將這數萬年來攢下來的桃子儘數抖落出來。
身邊不知不覺就堆成了‘桃山’,清甜的味道讓諸位城隍爺忘記去吸收那仙氣,全看向這邊。
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傳出來一句感慨:“乖乖,天庭也太大方了啊!”
蘇苒之將桃樹老爺子從‘桃山’中拎出來,順手拿了一個桃子給秦無,道:“希望我們年年有桃吃。”
明媚的陽光下,一身勁裝,從頭發絲到腳底都收拾的乾淨利落的姑娘對黑衣青年笑。
“茶水怪傷感的,吃桃子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