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氣息淩亂,明顯壓著怒意。
裴芷反複咀嚼著他話裡的意思,慢慢開口:“私奔?”
視線下移,落在一地紙箱上,憑著幾分起床氣她的語氣還是平的:“和這些垃圾嗎?”
扣著她手腕的力道有一瞬鬆懈,隨之緊緊攀附而上。
他紅著眼,眼眶紅血絲分明。
“彆騙我。你之前走的時候也不過是說去拍幾天照片。”謝行磨著後槽牙,把回憶掰碎了往她麵前堆砌:“後來呢,你一拍拍兩年多,你想過要回來嗎。”
“我這不回來了嗎。”
裴芷試圖把手腕從他的力道裡釋放,但他力氣實在是大,尤其是蠻橫不講理的時候。
不過這分蠻橫和過去的不一樣,反倒有種愣頭青似的可愛。
也不知道是不是現在心態變了,她一眼掃過去,看他憋著那股勁兒發狠,竟然有點想笑。但隻能憋著,這時候要是笑出聲,晚點受折騰的還是她自己。
“行了。我不去哪兒,下午丟垃圾。”她放緩聲音安慰著:“你又瘋什麼?還有啊——”
“一大早守我家門口這個行為,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
“我管你合適不合適。”他憤憤然,“人都要跑了管那麼多做什麼。”
“誰要跑?我?”
裴芷轉念想了一圈,腦子裡那根弦忽得就連上了。
她恍然大悟哦了一聲:“你看到護照了?我……”
“我去工作呀。”話到嘴邊急速刹回。
他偏頭嘖了一聲,將信不信:“之前也說是工作。”
裴芷深深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自己欠下的債還得自己還。她被死死抵在門背上,腿-間擠進來他的膝蓋,兩手一左一右都被禁錮著,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兩人靠得極近,說話時氣息互相交纏不清,像在暗示他倆早就分不了你我的混亂關係。
也是,兩年前就撇不清了,彆提現在。
裴芷低低歎了口氣,就著如此不文雅的姿勢偏頭,揚起脖頸。嘴唇在他耳垂上輕輕一碰,像安撫小狗似的來回遊走著:“我真不走。你這段時間到底在想什麼呢。還沒成大編劇就給我加戲,我可不認啊……跟我說說吧,你心裡想的什麼……”
她平時說話時聲音有些散漫,像是刻意放慢了調子讓人覺得她有些漫不經心,但更多的是裡邊藏著的溫柔。
當然,前提是她不說狠話時。
狠話出口也是刀刀入肉,開了刃似的鋒利。
然而現在,兩人氣息堆疊在一起。她說得很輕,壓著調子緩緩吐出時,極具蠱惑性。
在謝行從小到大待的環境裡,除卻家庭式冷漠和言不由衷的奉承外,偶爾得到的關懷也是出自唐嫵那一家開閘似的叭叭叭重奏。
很少有人極具耐心地跟他說話,哄著的,慣著的,讓人心神飄蕩的。
以至於她隻要一用這種調子說話,絕大多數情況下,他那點兒不滿和憤然頃刻潰不成軍。
女朋友是專門來治他的。
一旦連心底都這麼認服,扣著她的力道就鬆懈不少。
不過謝行依然端著架子,眉頭輕蹙,偏過一點頭避開她的唇,擺足冷漠譜:“你先給我解釋解釋姓祁的又是哪裡來的野男人。”
“祁……”
裴芷念出第一個字,就知道他說誰了。
畢竟生活中她也隻認識唯一一個姓祁的。
本來還想問他什麼時候知道的,不過最終沒多此一舉。隻要聯想到他近期頻繁異常的舉動,就大概能猜全了。
也怪她之前心思都擺在了其他地方,早該注意。
對於這件事還不知道他的態度,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
她動了動手腕,半是服軟似的哄他:“就不能進去坐著說麼。”
他回眸深深望她一眼,掌心力氣微鬆。人卻堵著門半步未離。
那一眼似乎在說,你敢跑一個試試。
本來就沒做錯事,當然不用跑。裴芷倏地鬆氣,把這堆害人的紙箱踹出門外,甩著腕子回客廳。
身後腳步聲跟進,亦步亦趨盯梢似的。
她忽得駐足轉身,來人來不及放緩腳步,就這麼直直撞進了他胸膛。瘦削卻挺有力的。
裴芷借勢環著他的腰,仰頭:“祁跡啊……是我的心理醫生。”
就這麼開門見山。
謝行料想不到如此直接,尤其是聽到心理醫生四個字時脊背線條都緊繃起來。
他垂眸,眼底壓著的火氣散了大半:“……你,是因為那件事?”
“對啊,不然還能因為什麼。我這個人其他方麵,心理很健康的。”
她重重點頭,頓了片刻才說:“本來不想和你說的,畢竟說了你心裡會多一份期待。萬一我這兒得花時間治呢。這事我不是醫生,我自己都說不好。”
“……那醫生。”
他本來想問問醫生怎麼說,突然表情複雜地抿了下唇,再看她時顯得格外憋屈:“那姓祁的是男的。”
“醫生眼裡沒男女。”
裴芷用當初祁跡的那套說辭反安慰謝行,抬手拍了拍他後背:“病人眼裡……嗯,也沒有。”
“男的。”他喃喃道。
看樣子比她當初更難以接受如此現實。
裴芷清了清嗓子:“你管人家男的女的呢,出了谘詢室我倆互不認識。人家這點職業素養還是有的。早飯吃沒吃,要不要喝點醋壓壓?”
從她仰著頭的角度,可以看到他乾淨利落的麵部線條,細碎的黑發垂在眼前,擋住眉眼間大半淩厲氣息。
垂眼與她對視時,眼底紅血絲還未褪去,收起沉悶的表情過後,尤顯倦意十足。被她一說,連偷摸兒往外冒尖的不滿都收了回去,垂著眸子滿臉無辜。
也不知道他因為莫須有的故事在外麵守了多久。
裴芷垂手摸了摸他的指尖,跟剛在門外扣著她時一樣,還是冰涼的沒緩過來。忽然就心軟得一塌糊塗,連嘴上功夫也懶得與他爭鬥。
“你真那麼不放心的話,下次帶你一起去?”
他有些無措:“我……其實,我這個狀態……”
“你不用看。”
裴芷知道他要說什麼,拽著他手指的手一收,服服帖帖地攏著:“你現在特彆好。沒那些問題,信自己?”
“……”
謝行還想說什麼,突然聽到樓梯上窸窣響動,他扭頭去看,幾乎同時感覺到貼著他身體的熱度也散了。
再回頭,裴芷站在兩步開外。
身後腳步聲踢踏作響。
裴忠南下樓了。
還真是像極了背著父母偷-情的小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