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行接到電話趕到小廣場的兩分鐘內,還做了另外一件事
——通知了小區物業處的保安。
到此時,他還覺得心被吊在嗓子眼,沒有真正落到實處。他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重重起伏,後怕今晚如果沒跟來拿相機,她自己一個人怎麼脫身。
直到握緊對方的手,察覺到她平靜的外表下,手指也是顫著的,那股強壓著的怒火和躁動更是鋪天蓋地將他掩埋。
反過來察覺到他的異常,裴芷穩下心神安慰道:“我沒事。”
“如果我沒在……”
“那我就回藥店待著。”裴芷搶答,“等老裴來接我。”
她的手還被攥在對方手心死死不放。她往回抽了一下沒抽動,看著少年仍浮著戾氣的眉眼溫聲道:“好啦。戲演完了。”
“……”
在那一刻,謝行深深意識到,如果不是演戲,該多好。起碼可以正大光明拉著她的手。
自己仿佛是個小偷,偷來了剛才慌不擇言的那句親昵稱呼。如今被收回,心裡空落落的,血液奔騰都似乎有了回聲。
隻要想到以後,她會對著另一個人喊出那兩個字,他就覺得無形中有雙手擰著他的心臟狠狠絞著,又酸又疼。
他察覺到自己已經不再滿足於步步為營的接近。
良久才鬆開一些,汗濕的手心被夏夜晚風拂過,悶熱粘膩。如同他現在不乾不脆的心境。
謝行垂眸看了看自己空檔的手心,最終沉默。
而他的沉默讓裴芷誤以為剛才慌亂中,他擰著一股勁兒還占上風,如今鬆懈下來,才後知後覺哪裡弄傷了自己。
她勾著他的手臂借著路燈的微光細心查看,視線落在手臂內側一塊如太陽般淺色的傷疤上。疤痕已經很淡了,應該是陳年舊事。不過在無暇的皮膚上烙這麼一塊,還是顯得猙獰。
目光停頓幾秒,她轉開,問:“有沒有哪裡受傷了?”
“沒有。”
謝行像失了神,怔怔地發問:“姐姐為什麼不談戀愛。”
“嗯?”
沒接上他那麼快的話題跳躍,裴芷鬆開手看著他時才反應過來,哦了一聲:“沒合適的。”
少年問得似乎有些艱難:“……現在還沒有嗎?”
裴芷深看他一眼,退開搖頭:“沒有。”
話題進行到此,再往下就沒什麼意義了。
裴芷站在兩步之外看著他緩緩抿緊唇線,長睫半闔著像在靜思。她在想是不是自己拒絕得太過直白之時,對方忽然扯了下唇角,恢複如常:“姐姐,什麼時候去拿相機?”
他那麼聰明,不會聽不懂剛才的暗示。
不管有意無意,總之態度已經交換。小朋友冷幾天,或許就能峰回路轉想明白僅僅依靠好感是不足以談戀愛的。
裴芷回了個笑:“那現在?”
“好。”
他最終沒上樓,或許是因為要獨自整理心情,也或許是怕她跟裴老師解釋起來麻煩,還是選擇了一個人坐在樓下的長凳上等她。
將近午夜十二點,幾盞路燈星星點點照在花圃上。除了蟬鳴蛙叫,再也聽不到其他噪音。
少年弓身坐在花園邊的長凳上靜靜等待。
身子前傾,手肘搭著膝蓋。蚊蟲時不時從亮著的手機屏幕前飛過,他像看不著聽不見似的,保持著那副不急不緩的姿態。
裴芷儘最快速度上下一趟的工夫,還是看到他暴露著的白皙皮膚上落下好幾處紅點。她下來時隨手順了瓶止癢噴霧,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處。
遞給他時,消散在他黑沉眼底的微光似乎死灰複燃。說不清他的語氣到底是愉快還是平淡。
隻對她說:“姐姐明明還是對我很好。”
裴芷暗暗驚奇,發現在他這兒,多麼普通的一件事,他都能詮釋出不一樣的味道。
就好像同樣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在旁人那隻是簡單一句謝謝,在他這就足以用熱情洋溢的褒義之詞記入史冊一般。被社會磨滅的對萬事萬物的熱情,仿佛再次感受到了意義,在此刻重燃。
他是個奇妙的寶藏。
裴芷在等電梯的空隙掏出手機,想了想把他的備注名改成了treasure。也是順手,再次點進了他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顯示三天內可見。
就在十分鐘前,他發了條新的狀態。
裴芷饒有興致地點進去,手指在屏幕上頓了半天,突然失語。
treasure:【我很笨,聽不懂】
***
“啊……我真的好迷茫。”
裴芷賴在江瑞枝這半天,從沙發上翻身而起,抓著散亂長發:“你說他到底什麼意思?”
“不放棄的意思。”
江瑞枝一邊轉筆一邊點評,“你有空琢磨這個,不如來幫我把下期刊的圖都修了。”
裴芷無語:“還有人性嗎你。”
江瑞枝擺出看好戲的姿態,“一直沒有,你才知道?不過你倒是說說,你怎麼想?昨天還說不知道的,今天就開始困擾了?”
“因為我發現隻要話題往婉拒那方麵扯,小朋友就油鹽不進。”
“那你婉拒的理由呢?”
“他才大一!”裴芷覺得萬分懊惱,“他這個年紀不都是心思飄搖不定的時候麼,萬一我正兒八經跟人家談了,轉頭他喜歡彆的小妹妹了,我跟誰說理去?我都畢業兩年了,我有時間鬨著玩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