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倚著牆抽完半支煙。
眉眼淩厲一身桀驁。他好像不懂得成年人的世界需要在乎彆人眼光似的,說話直白大膽,肆意挑釁。
另外兩人眼裡是詫異也好,不屑也罷,都與他無關。
當然,他自認為脾氣一般,要不是這根煙提神醒腦的效用,恐怕沒這個耐心在這裡欣賞對方變臉。
有時候一支煙確實能強行壓下呼之欲出的臭脾氣,也能讓人快速沉靜。恐怕姐姐不會喜歡美好的夜晚被爭執打破,也不會喜歡他指尖染上的煙草味。
他長長吐出最後一口煙,掐滅在洗手台前。
對著鏡麵眼尾一挑,像在借著反射向身後人發問:還想說什麼。
這種奇怪的壓迫感再次襲來。
小開跟他朋友交換了個眼神,迅速搖頭:“不打擾了啊,兄……”
兄弟兩個字放在此時此刻也好難再說出口。
小開偏頭啐了聲,和朋友飛快離開現場。
謝行懶得再多餘眼神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撐著洗手台一言不發打量自己。暖黃色的鏡前燈由上而下打在他身上,把原本墨色般濃重的黑發勾出一圈橙黃輪廓。
他煩躁地扯了下領口,白皙皮膚下掩藏的青筋在脖頸間微微凸起。凹陷的鎖骨盛滿燈光。
用力扯了幾下再鬆手,頸間一圈衣領泛起了褶皺鬆鬆垮垮貼合鎖骨。
他像是滿意了,垂下手再次細致地一根根衝洗乾淨手指上的煙草味。搓得手指縫泛紅,隻餘洗手液淺淡的檸檬味才罷休。
從洗手間出來,裴芷正歪著頭聽江瑞枝說話。
她背對自己。酒吧兩道射燈交錯著打在她背影兩側,長發披散,顯得背部線條格外纖細。
好像說到了什麼好笑的地方,她笑起來肩線跟著顫了幾下。隻看一個背影,謝行就能想象到她安靜聽著彆人說話時,眉眼帶笑的認真表情。
江瑞枝先注意到他回來,手腕撐在額頭上朝他招了招:“剛你姐姐還說要不要找你去呢。”
裴芷扭頭,看到他,眼睛彎出好看的弧度:“回來了?”
“嗯。”少年若無其事扯了下領口,敞著腿仰進沙發,“姐姐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笑死了,你剛不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江瑞枝心情大好,“之前過來說話的那哥們腆著臉又來了。跟見他祖奶奶似的一口一個‘您’,還問:‘裴總現在在哪兒高就!就啊,有機會多出來聚聚。’笑他媽死我了,他是喝高了吧?還是哪根筋錯條了?”
謝行哦了一聲,低笑:“然後呢。”
“然後阿芷說不說了麼打工啊,他還不信,非說裴總看不起他。哈哈哈哈哈我瘋了,這油臉怪絕對是喝多了。”
沒想到這小開還挺能屈能伸的,他洗個手的工夫會厚著臉皮再來一圈。
謝行抬手撐了下眼角,目光在不遠處停了一會兒,才回到裴芷身上。與她眼神交彙,他緩緩眨眼,低聲問:“姐姐還不高興麼。”
裴芷本來就沒放在心上,聞言微愣。轉念才知道他指哪件事,心裡暖流交彙,莞爾笑著:“沒有啊,跟無關緊要的人生氣很浪費時間的。”
她目光流轉,落在少年頸間白皙的皮膚上。
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領口似乎更加大敞一片,就這麼蠱惑人心地在眼前晃。
她舉起手邊的玻璃杯,擋住那片白晃晃,假意與他碰了一下:“人生就要可樂愉快。”
氣泡水在杯壁撞出一層細密氣泡,有節奏地跳躍起來。兩隻杯子碰到一起,發出清脆的敲擊聲,少年仰頭灌了幾口,滿心快慰。
白吃白喝一晚上,到買單時一看,油膩小開早就結了賬,還托服務員把他的手機號寫在了小紙條上遞給裴芷。
裴芷笑笑沒接,聽說小開在這辦了會員卡,轉頭把酒錢充到了對方卡上隨手丟掉紙條。
當晚隻有江瑞枝一人喝了酒。
也因為有謝行在場,從酒吧出來還不到夜裡十一點。
裴芷要先送江瑞枝回家,同時也沒忘謝行今天過來找她是來換相機的。不過早一點的時候她把這事忘了,因此相機也落在家裡。
她猶豫不決的間隙,謝行已經做好決定,手搭在車框上弓身看著她係上安全帶,說:“時間還早,我沒急著回家。姐姐慢點開,我去華景園附近等你。”
“那你要不要先上樓找老裴坐會兒。”裴芷看了眼時間,“他肯定還沒睡。”
“看情況吧,我到了自己聯係裴老師。”
他說完話直起身,往後退開一步,單手抄進兜裡翹了下唇角,“開慢點。”
車窗勻速上移,隔絕流淌在夜色中的喧囂。
裴芷調低空調風速,靜靜等著。
車子開出不過十幾米,江瑞枝果然耐不住開始試探:“老實交代,什!什麼關係?”
她早就準備妥當,回答:“我爸爸的學生,就這關係。”
“我看不像。”江瑞枝邊回味邊往外說:“你沒看那小孩兒眼睛一直粘你身上?這還是我在呢,我要不在,你倆單獨相處時,你不覺得他眼神裡很有東西?”
這就是症結所在了。
他說那姐姐要一直教我拍照,她看著他的眼睛,好像拒絕不了。
有些脫離控製的發展。
她也在想,小朋友是不是對她有點成年男女方麵的意思。是因為什麼呢?
唇不小心蹭到了她的臉頰?
青春懵懂?
聽起來都挺不靠譜的。
對方年紀小或許尚且不懂,她年長五歲,總不能騙著小孩把這種朦朦朧朧的好感當喜歡、當愛吧?
裴芷也有些頭疼,聽江瑞枝說完慢悠悠應了一聲,反問:“那你懂現在的小孩都在想什麼嗎?”
“不懂。”江瑞枝坦然承認,“所以我不願意和小孩打交道。有這功夫像帶孩子似的養男朋友,乾嗎不找個成熟穩重的?我反正不好那口。特操心。”
她說完發覺對方很成功打了太極,什麼都沒回答,追問:“所以你呢?什麼想法?”
“不知道。”裴芷也如實相告,“看看吧,我試著正確引導引導。”
到江瑞枝家要多開十分鐘反方向的高架。
但午夜時分,高架空曠。
往回開的路上,裴芷接到老裴電話。
她以為是謝行已經到華景園了,接通就問:“人到了?”
“誰到?”裴忠南莫名其妙,“到哪?”
裴芷隨口應了一聲懶得解釋:“沒什麼,看錯電話了。您什麼事?”
“家裡阿司匹林沒了,你幾點到家?幫我帶一盒上來。”
裴芷點頭:“行。十來分鐘吧。”
“慢慢開啊,不急。”裴忠南囑咐道,“小區門口的藥店早關門了,要到路口有家二十四小時的。轉彎角有家,你知道吧?”
“知道,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