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過後, 這天是一日冷過一日, 北風呼呼的吹打在屋子上,把那木窗拍打的咚咚作響。好在秋收過後, 這茅草屋頂上又加了一層厚厚的稻草杆子, 不然這屋頂怕是難以熬過這冬風肆虐的吹打。
此時, 張家四房正聚在廚房裡頭烤火取暖。大郎成親之後, 張寶生就尋人在自家屋子後頭搭了個小廚房,又在屋子後牆上開了個門連著廚房。老廚房在前屋, 張寶生家的廚房在後屋, 兩邊隔的遠,反倒清淨不少,省得為一把鹽兩滴油的鬨嘴皮子。
張楚從灶洞裡掏出一個黑秋秋的山芋出來, 宋氏用手把它掰開分給兩個小的吃。山芋當真是個好東西,不僅好吃還抵飽。這灶洞裡頭燒出來的山芋尤其美味,外頭燒黑成炭,一撥開裡頭黃燦燦的,咬一口又軟糯又細膩, 又甜又香。
“今年冬天可真冷,這雪都下了兩場了。再這麼冷下去, 還怎麼過年啊。”宋氏雙手抱著尚有餘溫的土色茶杯感慨道。好在夫君想的長遠, 家裡早早就備好了冬衣。若是此時去買,這價格鐵定得貴上幾文。
幾杯熱水下肚, 宋氏這身上總算有些暖和了。她搓了搓手, 囑咐孩子們道, “楚楚,你帶著六丫六娃在廚房裡烤火,外頭冷死個人,你們就彆出去玩了。今個是你大姐下定的大喜日子,我得去大廚房幫幫忙。” 說著她又抓了把瓜子揣進兜裡,一邊吃著瓜子兒一邊往大廚房走去。
今日趙家下定,不僅僅高媒婆親自登門送來聘禮二十兩,趙家還尋了十二個挑喜郎挑了六抬聘禮過來。就這麼一路從鎮上走到村裡,整個張家壩都轟動了。
廚房裡,鄧氏正在擺果仁盤子,她見了宋氏,忙急吼吼道,“四弟妹,你怎麼這會兒才來。快快,幫我把這盆裡的菜給洗了。”這大冷天裡洗菜可是件苦差事,宋氏這手泡在水裡沒一會兒就被凍的又疼又僵。
後來的劉氏隻用端茶倒水,章氏隻需切菜添柴,宋氏見了心裡頭就有些不大得勁,覺得鄧氏這人不後道,故意為難她。
自打上次四房好心說了趙亮的事情之後,這鄧氏見了宋氏不是冷哼就是掛臉,反正沒給過一個笑臉。鄧氏心裡頭不爽快,宋氏心裡也憋著火呢。這鄧氏拿楚楚說嘴,哪裡是一個長輩該做的事情。若不是為了大侄女,她還不稀罕登大房的門呢。隻是今日是喜日子,家裡還來了這麼些外人,宋氏心裡縱然有再多的不滿也不能發泄出來,隻能憋在自己肚子裡轉一圈再消掉。不僅不能生氣鬥嘴,這該做的事情還得搶著做。若不然真隨著自己的性子大吵大鬨,這有理也成了無理,娘還不得罵死她。
就算知道這麼些道理,可被鄧氏這般對待,宋氏這心裡哪裡能痛快的起來。她沒跟眾人搭話,隻埋頭慢慢乾活。倒是章氏跟劉氏,曉得張柔夫家體麵,眼饞心熱,兩人一改之前的做派,好言好語的奉承起鄧氏來,隻把鄧氏哄的是眉開眼笑。她此時也不氣章氏跟劉氏了,若不是她們,大丫哪能有這般好的姻緣?如今四房加起來一比較,她家算是最好的了,二房兒媳婦不能生,三房生了個不孝女,四房家閨女破相毀容,可不就是她家裡最太平最好了。
章氏跟劉氏想著待大丫過了趙家門,她們這些做嬸嬸的就去趙亮的糧油鋪裡賒些糧油回來吃。這心裡有了盤算,可不就得卯足勁誇著鄧氏。
說來前段日子鄧氏因著大丫被退親一事,心裡沒少憋氣。今日她準女婿給麵子尋了十二個挑喜郎抬了六擔子聘禮過來,這在張家壩可是頭一份。她可不就揚眉吐氣了,她之前丟的臉麵,今日是一下子都給補齊全了。若不是大喜的日子不宜起衝突,她定要說幾句話臭臭四弟妹的。
不過也是,這農家嫁娶鮮少有人挑擔子的,而且一挑就是六抬。尋常人家都是肩上背點,手上拎點,再摳摳索索拿個幾吊銅板出來,就這還算體麵的了。好些人家因為點聘禮,親家變仇家,大喜的日子還鬨的不痛快,攪和的小兩口婚後日子不得消停。張柔尋的這個夫家年紀雖大了些,可家底豐厚,出手闊綽,村子眾人見了就沒有不羨慕的,皆道這張柔命好,以後能享大福雲雲。
見了實打實的六抬擔子,二十兩聘禮,眾人這心裡頭哪裡還瞧的見旁的東西。隻覺得這趙亮真正如高媒婆說的那般,人好大方有本事。就是一直有些反對他的何老太也稍稍放了心。那趙亮既然舍得花這般大代價迎娶大丫,想來是準備好好過日子的,如此看來大丫真的是苦儘甘來了。
鄧氏這日賺足了顏麵,心裡舒心臉上開心,與人說話的時候有了底氣,這聲音也不知不覺大了幾分。如此看來,這門親事還真不錯,至少散儘了籠罩在張家大房頭上的陰霾。張柔臉上的抑鬱之色也隨之消散,此時的她眉目含喜,麵帶得意,就是與高媒婆說話的時候,這腰杆也挺的直直的。
宋氏在大廚房裡憋著氣幫著忙,張楚就要清閒多了,此時她正窩在自家小廚房裡頭盤著賬。錢夫人定下的香胰她前兩天就全部做好了,這會兒正在皂化中,大概年前就能出貨。此次錢夫人隻定了五十個香胰,說是再精不再多,此次的香胰隻是送人並不售賣。其中大紅色定了二十塊,淡綠色二十塊,淺棕色十塊。
錢夫人已經付了兩吊錢定金,交貨後能再拿到另外兩吊錢,銷售額是四吊錢。扣除藥材跟木盒成本,還餘三吊零二百文。此外張楚還做了一百塊普通香胰,十文一塊,銷售額為1000文,扣除藥材跟油紙成本四百文,餘六百文。如此年前就能攢三吊八百文,也不知這些錢夠不夠讓弟弟入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