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想著,安國公朝顯城侯敬酒時,麵上又客氣了幾分。
“公爺,你家這下人,似乎有些少了。”顯城侯說道,看著席間那些下人手忙腳亂的樣子,故而有此一說。
安國公心下一梗,暗道這個顯城侯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討喜,完全是彆人哪裡不痛快就戳哪裡。
但安國公因著自己的小算盤,聞言也沒有半點不虞,而是說道:“侯爺說的是,這府裡的下人不中用,讓侯爺見笑了。”
顯城侯挑了挑眉,沒想到安國公竟然這麼好說話,這般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安國公又跟他客氣而熱情的寒暄了一陣,很快,又喊了管家過來,給宴席上安排人手。
小戶人家遇到大的宴席,也許會外出租一套人來幫忙,但安國公府一來不舍得銀錢,二來,建明帝今日要來,安國公也不敢亂用外人,免得發生什麼意外。
“公爺,這種人你都用呀?”顯城侯不好意思了幾秒鐘,立馬又坐不住了,用手指著趙三,話語間滿是不滿。
顯城侯也是一個養尊處優慣了的人,故而,才有了和七皇子差不多的毛病,不僅吃喝都要用最好的,就連目光所及,也不想看到一點礙眼的東西。
安國公心下不虞,但還是想著結親之事,最後隻得朝著管家說道:“這人有礙觀瞻,將他帶下去。”
原本還幫忙端菜的趙三,被管家喊住時,臉上的表情頓了一瞬,藏在袖口裡的匕首,立時又被他往裡麵按了按。
“你去廚房吧。”管家這般打發著。
趙三得了吩咐,立時退了下去,經過永寧侯的侍衛身邊時,不小心踉蹌了一下,多虧那侍衛手疾眼快,將他扶住了,才讓趙三免於摔倒。
趙三被扶起來時,嘴巴飛快的說了點什麼,宴席上人很多,卻沒人注意到這一幕。
酒過三巡,建明帝卻還沒有來,安國公心底等得也越發焦急了,暗道難道不來了,他看了七皇子一眼,七皇子朝他點頭以示安撫。
雖然今天皇子們坐了一桌,已經讓安國公十分體麵,但安國公心下還是期盼著建明帝能來,這樣才能將他的麵子做到底。
隻是他左等右等,沒有等到皇帝,卻等來了一個渾身是血的侍衛。
“陛下的車架在瞻前街遇襲,
還請國公爺派人出手援助。”侍衛說完,當即因為失血過多癱軟在地。
安國公聞言,立時嚇得魂飛魄散,哪裡還顧得上自己的麵子,隻盼著建明帝千萬不要出事。
安國公還在想著怎麼辦,太子已經站了出來,說道:“眾位大人,父皇遇刺,還請諸位大人派出身邊侍衛,一起去瞻前街救駕。”
在場之人,自然無人敢不應。
說完這話,太子轉頭看了不遠處的永寧侯一眼,永寧侯朝他微
微的點點頭,無聲說道:“殿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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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深吸一口氣,安排好救駕之事後,這才轉頭看向安國公,揚聲問道:“父皇為何會出宮,此行是否為了賀表叔生辰?”
安國公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建明帝出宮為了給他賀壽,如今瞻前街遇刺,瞻前街距離安國公府很近,不過百丈左右,事到如今,似乎安國公如何辯解,都很難逃脫乾係。
太子見他不言,繼續追問道:“安國公,還請明言告知,父皇此行,是否與你有關?”
良久之後,安國公終於點頭,說道:“陛下確實曾派七殿下提前告知,道今日要攜德妃娘娘前來,給微臣賀壽,隻是遇刺之事,確實與微臣無關,還請殿下明鑒。”
太子立時眉頭皺起,目光又掃向了七皇子,說道:“父皇此番遇刺,多半因為行蹤泄露之故,而此事走漏風聲,是否與七弟或者國公爺有關?”
太子是儲君,哪怕七皇子和安國公私底下怎麼想,他的問話,這兩人都不能不回答。
“回太子的話,陛下出宮之事,我二人絕不曾告知任何人,因而絕不是我二人泄密,還請殿下明鑒。”
安國公身邊的秦禦史,像是無意一般,開口說道:“前些時間,聽聞安國公為了償還國庫欠銀,賣宅子賣地,如今全家搬到了這逼仄之所,這才湊夠國庫的欠銀,欠債還錢,本就是天經地義,安國公,你不能因為陛下催你還錢,就這般痛下殺手。”
秦禦史這話說的極為嚴重,像是要坐實了安國公罪名一般,安國公如何認下,立時辯解道:“秦大人,你不要血口噴人,陛下今日來給我祝壽,我感激都來不及,怎麼會做下這樣狼心狗肺的事情。”
“父皇遇刺,此事於安國公能有何利?反倒是太子哥哥,才是最有可能做下此事之人。”七皇子突然出聲說道。
太子還未開口,又是永寧侯出聲,說道:“七殿下,太子本就是儲君,是未來的天子,他名正言順,為何要行這般謀逆之事?況且,太子素來以仁孝聞名,怎麼會做這樣狼心狗肺的事情,七殿下,妄議儲君,該當何罪?”
七皇子到底年輕,雖然有些許小聰明,但被永寧侯這麼一激,當即開口說道:“知人知麵不知心,太子往日裡深居簡出,今日為何會來參加安國公的宴席?此事實在反常,還請太子殿下給臣弟一個解釋!”
太子歎了口氣,說道:“皇祖母這些時日,總是長籲短歎,孤看著著急,左思右想,覺得皇
祖母心中放心不下的,多半就是陳家,所以今日才特意登門,給安國公賀壽。”
太子言語之中,還似有一絲被誤解的委屈,好似在指責安國公府不識好人心一般。
太子和七皇子兩派爭執不下,場麵一時焦灼下來,直到建明帝一行就被轉移到了安國公府。
建明帝肩膀上中了一箭,此時渾身的衣衫上滿是血跡。
太子此時臉色慘白,說道:“快,快去請太醫,父皇不能有任何閃失。”</眾人全都關切著建明帝的病情,就連安國公也是如此,唯獨七皇子,卻想到了自己的母妃。
“回殿下的話,德妃娘娘為了救駕,已然歿了……”皇帝身邊的人說道。
“沒了……人沒了……”驟然死了母親,七皇子整個人都傻住了。
這時候,一個麵容普通的下人,走到了永寧侯的身邊,輕聲說道:“侯爺,果然不出您的所料,危難之時,德妃被皇帝扯著擋箭而死。”
永寧侯輕輕的點頭,那人立馬就往後退了幾步。
安國公府的宅子離皇宮很遠,建明帝卻流了很多血,便是此時快馬加鞭,似乎也無法將太醫接過來,正巧安國公府的隔壁就住著一位姓孫的太醫。
這位孫太醫,曾經給太子治過病,三年前從太醫院退了下來,如今在家裡開了一間醫館,此時就被拉來當了壯丁。
孫太醫滿頭花白,但醫術卻不差,幫建明帝拔了箭之後,立馬開了藥方,眼看著就要抓藥煎煮了,安國公卻因為這孫太醫曾給太子治過病的緣故,將人攔了下來,要求必須等彆的太醫才能給皇帝治療。
“安國公,你是要眼睜睜看著陛下出事嗎?”永寧侯質疑道,當下就命手下的人去煎藥。
“舅舅,不能讓他們的人碰藥,如果父皇出了事情,隻怕你我都討不了好。”七皇子此時已經從喪母的悲痛中稍稍緩了過來。
一個合格的政治生物,哪怕親娘死了,也要打起精神來麵對自己的對手。
安國公聽到了外甥的聲音,立時更加堅決的反對起孫太醫來,此時他尚且不知道幼妹已經死在這場刺殺當中,若是知道了,恐怕也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
“藥材都是他從醫館裡帶來的,藥方也是他開的,誰知道裡麵會不會動手腳。”七皇子說道。
太子聞言,第一時間不是指責,而是紅了眼眶,眼淚順著臉龐往下掉,坐在床邊拉著建明帝的手不放,說道:“父皇,你一定不能有事。”
孫老太醫此時也跪了下來,朝著太子說道:“殿下,陛下如今的病情耽誤不得,您是儲君,還請您早做決斷。”
倒不是孫太醫忠心,而是在場隻有他這麼一個醫生,若是建明帝真的出了什麼事,不管是不是他的錯,他都討不了好。
太子看向諸位大臣,說道:“還請諸位大人施以援手,讓父皇有藥可醫。”
“先前父皇在國公府不遠遇刺,如今七弟與安國公又不願意讓父皇治傷,其心如何,此時昭然若揭。
”
從建明帝出事到現在,太子全程第一時間關心不是和弟弟的鬥爭,而是皇帝的安危,相比之下,七皇子就顯得過於急切。
兩人之間,高下立判。
在場的也不乏有中立派,太子本就是儲君,天然能獲得中立派的好感,看了全程下來,這些人在救治皇帝這件事上便直接站在了太子這一邊,甚至紛紛開始勸起七皇子來。
雖然幫太子說話的人不少,但這裡到底是安國公的宴席,之前為了
打臉,安國公邀請了不少與自己不對付的官員,但在場的,大多還是支持七皇子的官員,因而此時立馬有人站出來幫助七皇子說話。
“陛下在安國公府門前遇刺,哪怕安國公和七殿下心懷不怪,也不會做這般瓜田李下之事,反倒是太子殿下,若是陛下身死,太子殿下才是最有可能繼承大統的,故而,也許殿下才是謀害陛下的真凶。”
“真是一派胡言。”永寧侯立時駁斥了回去,說道:“太子殿下本就是儲君,陛下也沒有廢儲之意,他要那麼著急乾什麼。”
兩方一時爭執不下。
最終還是太子輕咳一聲,說道:“事關龍體,表叔與七弟慎重些,也是臣子本分,隻是再謹慎,也不能耽誤了父皇的病情,算算時間,如果現在開始煎藥,等到宮裡的太醫到達時,多半這藥也煎好了,到時候讓那太醫看過藥方之後,再決定是否讓父皇服用便是。”
太子這般說,七皇子和安國公一時竟然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兩人對視一眼,心底卻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想著太子不可能這麼好說話。
“太子哥哥,勿怪臣弟多心,除了藥方子,還請將一部分未用的藥材,和藥材殘渣全都留下來,以供太醫辨認,除此之外,這次熬藥,由安國公府的下人全程盯著,可否?”
太子眉頭蹙起,前幾件事全都應允,且朝著手下人交代了,待到最後一樁時,永寧侯開口說道:“安國公身上的嫌疑本就沒有洗清,如今怎麼能讓他們去煎藥,殿下,他們不可信任,必須讓咱們的人盯著。”
七皇子派係的官員立馬出聲反對,最後的結果,是讓老淮王和老燕王派人,一起盯著煎藥之事。
兩位老王爺都德高望重,且也沒有摻和立儲當中,兩人也知道此事事關重大,因而對著手下們鄭重叮囑道:“你們都聽好了,盯著煎藥之事不能有半點馬虎,那個藥罐子若有一刻離開你們的視線,便等著提頭來見。”
藥快要煎好時,宮裡的太醫方才抵達,安國公府自然又是好一番熱鬨。
老太醫的藥方,未用的藥材,以及煎煮過的藥材殘渣,經過檢查後,全都確定沒有任何問題,新來的太醫甚至還嘗了一口藥湯,也確定沒有問題之後,眾人才敢將這藥喂給建明帝喝。
等到宮裡的鑾駕到了,太醫也確定可以移動之後,眾人這才敢將建明帝轉移進皇宮裡。
一連三天,建明帝的傷勢都沒有好轉,甚至整個人都未曾醒過來,就連太醫,此時也查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
皇帝昏迷,太子理所當然監國,第一時間便命人將安國公府一乾人等拿下,同時查了出來,當日安國公府上用的一味香料,與太醫開的藥方中的藥材相衝,能夠讓人體內產生毒素。
任憑安國公如何喊冤,他的罪行就這麼定了下來,七皇子被軟禁府中,而安國公直接進了詔獄。
說來也巧,他正好做了邵瑜的鄰居。
“巧呀,公爺也來牢裡公乾嗎?”邵瑜笑著問道,嘴裡此時還吃著一個窩窩頭。
安國公睜大了雙眼,他一輩子養尊處優,萬沒想到居然還有入獄的一天,他幾天前才嘲諷邵瑜,今天就落得和邵瑜一樣的下場,心裡如何能平衡。
又見那先前一臉諂媚的牢頭走了過來,立馬質問道:“他怎麼有吃的,不是說了不許給他東西吃嗎?”
牢頭臉上依舊帶著笑,解釋道:“公爺,您說了不準給他吃飯,這不,他吃的是窩窩頭,確實不是飯呀。”
“胡扯!狗雜碎,你敢騙我!”安國公罵罵咧咧。
“公爺,您不知道這詔獄裡的習慣,進了這裡,就要保證你們肚子飽飽,你們這些貴人都已經受了這麼多委屈了,怎麼還能讓你們繼續餓肚子,公爺放心,邵大人餓不著,您也餓不著。”
安國公還是再鬨,說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皇帝的親表哥,太後的親侄子,七皇子的親舅舅,你一個牢頭,也敢這樣對我……”
“公爺,您可真冤枉我了,我哪敢怎麼對你啊,您看,這給您準備的食物,都是最大份量的。”
說完,牢頭將安國公的食物遞了過去,他倒也沒說謊,遞給安國公的窩窩頭,正是一籃子裡麵最大的幾個。
“四個窩窩頭,管飽,公爺,你可真有福氣。”邵瑜在一旁賤嗖嗖的說道。
安國公聞言,氣得直接將碗摔在地上,窩窩頭掉了一地,罵道:“我是超品國公,就給我吃這樣的東西,我不吃!”
牢頭聞言,臉上也沒多少生氣,反而像是見慣了一般,說道:“公爺,您不吃就算了,何必拿糧食撒氣呢,罷了,既然您現在還不餓,那我晚上再給你送過來。”
安國公氣得又想摔碗,但那個牢頭給他準備的都是木碗,就算摔也很難摔壞,這麼一想,他就更生氣了。
“公爺,您這是因為什麼事進來了?您銀子不是還了嗎?陛下怎麼還關押著你。”邵瑜笑著問道。
安國公想到這些事就來氣,他隻覺得自己絕對是被太子算計了,事先太子並沒有任何征兆,突然就派人將安國公府一乾人等關押,以至於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雖然被下了大獄,但安國公心裡其實沒有太多擔心,畢竟太後還在外頭,九門提督也是他的人,皇帝雖然昏迷了,但太子想要登基,恐怕也沒那麼容易。
此時壽康宮裡,太後指著太子的手都在發抖。
“你這個孽障,這是要做什麼,軟禁當朝太後,你還是人嗎?”太後怒聲質問道。
太子看了太後一眼,開口說道:
“皇祖母,孫兒也不想這樣。”
“你既然不想,那就趕緊將外麵圍著的人撤掉。”太後稍稍收斂臉上的怒氣,軟下聲來,說道:“你一向是個乖孩子,今天這樣做,一定是被永寧侯給蠱惑了,你不要聽他瞎說,你父皇馬上就要醒來,他若是知道了你做的這些事,隻怕會責怪於你……”
太子直接打斷了陳太後的煽情,而是問道:“皇祖母,今日你告訴我一句實話,如果你說了,我保證可以放過陳家全族。”</太後聞言,心裡隱隱有了猜測,問道:“你真的想要謀逆?”
“皇祖母,你告訴我,我母後到底是怎麼死的?”太子問道。
太後臉上心虛之色一閃而過,很快目光就堅定下來,說道:“你母後身子不好,永寧侯府接連噩耗傳來,她的身子就這麼慢慢衰敗下去了,你父皇當年命太醫院所有太醫一起會診,也沒能將她救回來,為此,他還發了好大的火。”
太子望著太後,目中漸漸露出失望之色。
“陳家人性命危在旦夕,皇祖母還是不肯說實話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覺得哀家在騙你?此事當中並無任何蹊蹺,哀家為何要騙你?”太後理直氣壯的說道。
“母後素來愛喝杏仁茶,但卻被人換成了性寒的桃仁,在母後死後,景仁宮的宮人們大多不知所蹤,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皇祖母與德妃娘娘自以為行事緊密,但卻也也有遺漏之處。”
陳太後聽得心裡咯噔一下,就聽太子接著說道:“景仁宮的二等宮女,春杏,她還活著。”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合一大章,愛你們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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