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李琪坐在主位上,搖著扇子,看著下麵高朋滿座,一改往日的冷清,不由有些自得。
“太常卿今日這道上書上的好啊,不愧是大才子,這寫奏章的速度,果然非我等可及。”旁邊突然傳來一道略微含酸的聲音。
李琪搖扇子的動作一頓,看過去,是房州司馬任讚,頓時笑了,“任兄何必這麼說,隻是任兄任職的地方遠了些,要是任兄之前也在京中,這上書小弟定然比不上任兄。”
任讚頓時仿佛被戳了痛處,漲紅了臉。
任讚和李琪一樣,兩人都是昔日的後梁的舊臣,並且兩人當初都還是朱溫手下的翰林學士,後來朱友貞上位,為了製衡朱溫的兩個舊宰相,需要再任一個宰相,任讚和李琪兩人就爭起了相位,李琪憑著和朱友貞的寵臣關係不錯,成功拜相,兩人自此結下了梁子。
而後來後梁滅亡,李存勖改朝換代,李琪身為宰相,隻是被貶為太長卿,可任讚卻由翰林學士貶為房州司馬,一直到幾天前李存勖身死,眼瞅著又要改朝換代,任讚才偷偷借機跑回來,打算活動一下,謀個京官。
所以李琪如此說,簡直是戳了任讚心窩。
任讚頓時惱了,就站起來要離開,旁邊人忙按住他打圓場,“大家都是昔日後梁舊臣,如今李嗣源登位在即,大家還是該摒棄前嫌,坐下來一起謀劃的好,這可是事關大家前途,馬虎不得。”
任讚聽了,這才甩甩袖子坐下。
打圓場的這人又恭維李琪說:“太常卿素來和霍彥威孔循兩位大人相交甚好,這次霍將軍救監國於水火,孔大人獻了汴京,兩位大人即將飛黃騰達,太長卿這道上書上的正是時候。”
李琪聽了果然大悅,自得地說,“霍將軍和孔大人因著也是梁朝舊臣,新朝後一直被打壓,如今立了大功,早就想改朝換代,洗脫前朝舊臣的身份,我這次上書,也已經和霍將軍孔大人通好了氣,兩位大人都覺得此時正是絕佳的時機,等明日咱們一起去宮中找監國上奏,事成之後,定然少不了各位的好處。”
底下大臣聽了,自然是滿口應許,其實他們此次來,就是聽到李琪攀上了霍彥威和孔循,才來上趕著巴結,霍彥威因救了李嗣源,正受李嗣源寵信,又因石敬瑭不在京中,如今京中大營的兵權暫時由霍彥威代掌,可謂是京城頭一號紅人。
李琪自然也是知道這些人想什麼,可他素來喜歡彆人追捧,再說這次霍彥威和孔循答應他事成之後舉薦他入政事堂,李琪更是樂得當這個中間人。
當然,霍彥威和孔循隻是想讓李嗣源改朝換代,建立新朝,兩人洗去前朝餘孽的身份,至於給李存勖上諡號,這完全是李琪自己寫文章亂發揮的。
不過很快,霍彥威和孔循就知道這找中間人辦事,中間人隨意發揮會帶來多大的坑了。
……
興聖宮
“臣等叩見監國。”霍彥威孔循李琪帶著一群朝臣向上位李嗣源覲見。
“彥威和孔循來了。”李嗣源正一手抱著林從一邊看石敬瑭發來的西蜀塘報,抬頭看到是霍彥威孔循,頓時心情大好,直接讓人賜坐。
李嗣源有個毛病,就是喜歡一個人就特彆偏愛他。之前霍彥威救了他,李嗣源如今就看霍彥威怎麼看怎麼順眼。
“愛卿們怎麼有空來宮中看本監國?”李嗣源問的是眾人,看得卻是霍彥威。
霍彥威頓時十分受用,忙起身說:“監國如今入主宮中,不日將登基為帝,臣等先來道賀。”
對於霍彥威,李嗣源就沒了對兩個宰相的冷淡,笑著說:“本監國能有今日,全靠彥威你昔日仗義相助。”
霍彥威忙連說不敢。
李嗣源很是實誠,“彥威你不必謙虛,昔日本監國被困魏州,若無你護送,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如今本監國否極泰來,怎麼能忘了你雪中送炭的功勞呢?彥威,你可有什麼想要的,隻要本監國能滿足,儘可說來。”
眾大臣頓時對霍彥威投來羨慕的目光,霍彥威也一陣激動,不過霍彥威可沒趁機給自己要官,他功勞在這,李嗣源登基後,肯定會大封群臣,到時一定少不了他的,所以倒不如……
霍彥威躬身說:“末將自己倒是沒有什麼想要的,隻是有一事,想請監國定奪,昔日唐帝因自覺曾被昭宗皇帝賜名,沿襲了唐朝,而號國號為唐,如今大唐氣運已絕,監國登基後,應改新國號才是。”
李嗣源是個純武夫,壓根不懂國號意味著什麼,在他看來不就是他登基稱帝麼,國號什麼選一個不就是了,不過聽到霍彥威提,還是考慮了一下,隻是他也想不到這裡麵有什麼關係,正好看到李琪在這,他是太常卿,正管這個,就問道:“李愛卿怎麼看這事?”
霍彥威帶李琪就是為了這事,李琪起身說:“霍將軍所言極是,陛下戰功赫赫,天下皆知,合該是要做開國之君才是。”
李嗣源聽了“開國之君”四個字眼睛一亮,這個是任何想做皇帝的人都不能拒絕的,忙問:“這話怎麼說?”
“監國雖和已故的陛下是兄弟,可監國為養子,如今陛下已去,唐朝氣運已儘,監國何不恢複本姓,另立新朝,如此監國就是開國太/祖,此等榮耀,豈是尋常君主可比。”李琪巧舌如簧地說。
李嗣源頓時被李琪說得心花怒放,開國太/祖,這可是每個朝代就一個,確實非一般皇帝可比,隻是李嗣源此時還有些矜持,猶豫了一下,對霍彥威說:“這事本監國想想,你們先退下吧!”
霍彥威和李琪對視一眼,心知李嗣源已經心動,便帶著群臣起身告辭了。
霍彥威和大臣們走後,李嗣源站起身,高興地在大殿走了兩圈,然後一把抱起林從,“林兒,你爹爹以後要當開國皇帝了!”
林從聽得也很是激動,開國皇帝,這個聽起來很拉風啊,唉,等等,他怎麼記得他爹在曆史上是後唐明宗,不是後唐太宗。
林從正疑惑,卻見李嗣源又糾結,“隻是這樣,那李琪說得恢複本姓,會不會有點對不起義父,雖然我不是義父親生,可義父一直待我如親子,李琪那家夥就這句說得不好,我不愛聽。”
林從倒是知道曆史上很多做養子的得了皇位建立新朝確實都恢複本姓,倒也沒有懷疑,反而好奇地問:“爹爹,你本姓叫什麼?”
李嗣源眨眨眼,“我沒本姓啊!”
“啊?怎麼會沒本姓?”林從很是驚訝。
李嗣源撓撓頭,“我很小的時候,我們還是部落,族長是亞子的爺爺,漢人就叫族長朱邪赤心,後來族長幫唐朝守邊有功,被唐朝皇帝賜名李國昌,大家就都跟著族長改了漢姓,我胡名叫邈佶烈,族長給我起了名字叫李嗣源,我就一直這麼叫著。”
林從聽了目瞪口呆,唐朝皇帝給你們族長賜姓,你們就一個部落跟著姓,這擴編速度,通貨膨脹就看了自愧不如吧!
難怪李姓經過唐朝迅速擴大成為天下第一大姓。
等一個,如果他爹改回朱邪·嗣源,他豈不是要改成朱邪·從林?
林從瞬間一個激靈,不要啊,這樣以後他寫名字豈不是麻煩很多!
李嗣源倒不知道林從糾結什麼,他隻是覺得很是愧疚,尤其覺得有些對不起他義父,李嗣源突然抱起林從,朝外走去。
“爹爹,我們要去哪?”
“去端明殿。”
*
端明殿
李嗣源抱著林從看著麵前的大門,突然有些後悔。
自從他進宮來,其實他的興聖宮和端明殿就一牆之隔,可他從來沒來過,說到底,還是他還是心中有愧,不敢麵對躺在裡麵的李存勖。
李嗣源歎了一口氣,推開大門。
大門打開,端明殿一片漆黑,隻有正殿,隱隱有光亮傳出。
李嗣源一驚,端明殿竟然有人!
李嗣源抱著林從,悄悄走上前。
正殿中,一個漆黑的棺槨擺在正中間,旁邊跪著一素衣男子,素衣男子麵前有個火盆,素衣男子跪在火盆前,麵容悲切,燒著一篇篇寫滿字的祭文。
而火光,正是從火盆中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