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 苗芽選的時間點很巧, 正是人們下工前, 一擔擔往曬坪前挑豆子的時候,而從豆子地去曬坪,必經九房門前這條路。
她打算的很好, 以為這樣一鬨, 就可以借輿論的壓力, 迫使九爺親自去勞改農場, 接了她娘和兄嫂回來。
這麼一來,她娘家不但不會因為, 進了勞改農場,壞了名聲。反而有可能因為壓了這, 從城裡回來的將軍一頭, 而在十裡八鄉, 甚至是縣裡長足了麵兒。
想法真的很好, 但她卻錯估了, 傅慧在村民心裡的地位。
鬨九房,不就跟福寶過不去嗎。講真, 在秋收的產量麵前,她算個啥。
因為傅慧,桃源村也算年年大豐收了, 畢竟邊邊角角, 沙土地不少。
宋長明陰沉著臉, 率先放下肩上的擔子, 喝道:“宋鐵樹呢?”
苗芽是個女人,宋長明覺著吧,跟她扯道理,丟份。所以他找她男人,宋鐵樹今天這事要是處理不好,那他的隊長也彆當了。
“我哥在村後,地裡乾活呢,”宋冬月扒開人群,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我已經讓人去叫了。”
說罷,她目光複雜地看了眼地上的苗芽,又打量了番立在門前的九爺,蔣嬸和……前世不曾出現的小尼姑。
她也是憶起了前世,八十年代初,傅家大張旗鼓地從隔壁宏安縣,一路追尋到山上的慈念庵找人,才想來有這麼一個,被老師太抱回來沒多久就夭折的孩子。
說起來,這一世真的變了很多。
不說九房,但說苗芽,前世那一跌,二哥同樣請了蔣嬸,陪著一起去了縣醫院。
那時,蔣嬸並沒有拿出什麼人參,苗芽的孩子……胎死腹中。
從醫院回來的苗芽,像瘋狗一樣,一副不逼死她,誓不罷休的作態,嚇壞了她娘。
為護她,她娘要求帶著她分家,哪怕是淨身出戶。
臨到頭了,苗芽反而不願了。
是啊,她怎麼會願意,將心懷愧疚的自己留在身邊,不但可以當一個壯勞力使喚,還能隨意打罵發泄情緒,在村裡賺足名聲。
直到幾年後,苗芽幫著宋苗,設計將趙天磊搶走,自己去找她對峙,聽到她和宋苗的對話,才明白,一切起因,不過是因為爹去逝時,留下的東西。
她爹幼時家裡窮得吃不起飯,便被他爺爺送到了,縣裡的一家藥鋪,當了個掃地童子。
那年代亂,城裡今天還說什麼大帥要來了,明天又說哪裡的胡子下山了。結果,大帥、胡子沒來,鬼子倒要打進城了。
東家怕得厲害,連夜收拾了些細軟,夥計都沒來得及解散,就帶著妻妾兒女跑路了。
人走得匆忙,藥鋪裡的藥材,宅子裡的米麵、家具、書籍什麼的等等,都沒帶走。
夥計們一見主家都跑沒影了,還留著乾嘛,等著給鬼子攢人頭啊。
跑吧!
給人當夥家的,哪個不機靈,心裡又沒個算盤。
這主家走了吧,留下的東西可不少。反正放在這裡,也是便宜了後麵,進城的鬼子,倒不如……
有一個伸手的,就有第二個……
她爹年齡小,大頭搶不過,就撿了一個姨太太房裡,彆人不要的舊梳妝盒子,和一本被人胡亂丟在地上的“百草集”,及一小袋喂牲口的黑豆。
發現妝盒不對,是在他和娘結婚時,本想重新上一下漆,當份聘禮,哪知道上手,才發現重量不對。
拿回來時年齡小,哪關注這個了,再說那時他也不懂啊。
結婚時,她爹都30歲了,閱曆增加,掂其重量,自然就覺出不同來了。
拆開裡麵的夾層,她爹取出了兩條小黃魚,和一對金鐲子,一對銀鐲子和一支玉釵。
後來,生了他們兄妹三,她爹就說,兩個兒子一人一條小黃魚,這手飾吧,就都偷偷地給閨女當陪嫁。
這事,除她爹娘外,本是秘密。
哪想,當時二哥同大哥躲貓貓,他會躲到床下。
結婚後,又為了討好苗芽,而說了出來。
彼時,她大哥已死,大嫂也已經改嫁,剩下能與之爭產的,也就是隻有幾歲的狗娃和自己了。
為了將自己和狗娃,淨身出戶的攆出家門,苗芽和她娘一起尋了小王莊的接生婆,想著設計一出戲。
離了她娘,苗芽算不得一個好演員,戲設計的不錯,隻不過她用力太猛了。不但失去了肚子裡的孩子,還傷了身子,造得自己再也不能生了。
至於苗芽和宋苗的聯係,則要說到她爹拿回的那本,“百草集”上。
苗芽不識字,她哥對上麵的藥材沒興趣。那書便先被苗芽墊了床腳,後又被拿出來,放在廚房當引火的紙。
離開學校多年,依然澆不息她對書本的渴望,見到那書她如何不視為珍寶。
也是她對那書的喜愛太明顯了,讓苗芽看得礙了眼,轉頭,就被她丟給狗娃,讓他拿出去疊飛機。
宋苗也是上過幾年學的,無意中看見,就用一把糖從狗娃手裡換了去。
彼時,九房留在村裡的人,隻剩蔣嬸一個,她不上工,拿著縣醫院正式編製的工資,生活在村裡。
宋苗拿著書本,借著請教的名義,慢慢地走進了蔣嬸的生活,最後在蔣嬸的幫助下,在嫁給趙天磊的第二年,參加了縣裡的護士考核,進了城。
上班不足一年,宋苗固態萌發,她又設計勾搭到上了,縣醫院的一名主治醫師……與趙天磊離了婚。
想到趙天磊,宋冬月有些澀然,他與她終是沒有緣份。
……那時,她早已被苗芽鬨騰著,在二哥的肯求下,嫁了人……
而離婚後的趙天磊,也很快在家人的幫助下,辦了回城手續。
再相見,她是酒店的保潔員,而他身居高位,嬌妻幼子伴在身旁。
諸多思緒翻騰間,也不過一瞬。
苗芽聽到她的聲音,在地上霍然扭了個身,看著她的目光陰森惡毒,恨不得生吃了她。
“宋冬月,你害得我還不夠,竟還在九爺麵前上眼藥,把我娘他們抓起來……”
“這是李婆子的證詞,”宋冬月將這幾日忙活的成果拿出來,在苗芽麵前晃了晃,“要不要我給你念,看看我倆倒底是誰害誰?”
苗芽身子一僵,硬著脖子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行,我念念,正好也幫你回憶回憶。”說著,宋冬月將手裡的紙展開,“八月十五過節那天,苗芽和她娘來找我,提了一斤小米,五個雞蛋,說是……”
“住口!”苗芽哪還敢讓她念下去,“你想怎樣?醫生說貓蛋有可能智商有問題,而我又不能生了。宋冬月你個害人精,你倒底還想怎樣?”
“不是你為了陷害我,故意摔倒的嗎?怕一計不成,或是摔得輕了,見不了成效,專門從李婆子那裡,打聽了諸多竅門……”
“閉嘴!閉嘴!”沒了她娘在後麵指揮、撐腰,苗芽是徹底地慌了,為了堵住宋冬月的嘴,她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瘋狂地朝宋冬月撲了過去,“你給我閉嘴!”
好大一個瓜啊,一圈圍觀群眾,全部驚呆了,誰也沒發現氣喘籲籲跑來的宋鐵樹。
前麵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不過媳婦能追著宋冬月打,必然是她又做了什麼,刺激到了媳婦的神經。
這般想著,宋鐵樹幾下扒開人群,衝到宋冬月身邊,一腳將人踹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