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還是看他不順眼,眼底厭惡毫不掩飾,沈念隻當做看不到。
直到昨天夜晚,他突然得到消息,說文氏院子裡有異動。
沈念當時心裡就覺得不好,大半夜的,文氏院子裡出什麼事,才能讓常年打探消息的人說出有異動這個詞兒。
沈念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文氏院子前,然後親眼看到有男子從文氏院子裡走出來。
沈念當時一腳把人從門前踹倒了院子裡踩在腳下,頓時引來了婢女的尖叫聲。
文氏從房內走出來時有些衣衫不整,看到沈念時,她先是一愣而後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都痛快承認了。
沈清也很快趕了過來,也許他一直在注意著文氏的院子,得到消息便趕來了,也許他是聽到了動靜才趕來的。
但不管怎麼樣,他也來了。
文氏當時毫不在乎,沈念隻問了句為什麼。
他不明白沈奕剛死不過幾個月,屍骨未寒,文氏為什麼要這麼做。
甚至在親眼看到事實前,他都沒敢往這方麵想。
文氏聽了他的問話笑了,笑的滿臉譏誚。
她說:“我為什麼不能這麼做?我自打和沈奕成親就獨守空房,我做什麼都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而你,有什麼資格問我這些。”
沈念皺眉,文氏對著他滿眼惡毒道:“你還真當自己是沈家的人,你不過是個野種罷了。這鎮北侯的位置根本臨不到你坐,這位置是沈清的。他才是沈家的後人,而你不過是個馬夫的兒子。”
沈念腦子空白了一分,隨後他人顯得格外冷靜,冷靜的仿佛根本沒有聽到文氏這番誅心之語,他冷聲道:“母親怕是糊塗了,既然剛才在說和父親成親之後便獨守空房,那沈清又怎麼成沈家後人了?”
“母親就算胡言亂語也該有個依據,至少我長相還有幾分是父親,北境將士不會認錯。而你口中這個沈家後人卻是沒有一分像父親的樣子,母親莫非是想混淆沈家血脈,讓馬夫之子代替我成為鎮北侯?”
沈清站在那裡一臉震驚,他看看文氏又看看沈念,腦子成了漿糊,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最後他看著文氏顫著聲音道:“母親,你到底在說什麼。”
他自幼在文氏跟前極為得寵,可現在文氏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隻在那裡對著沈念冷笑:“我是你的母親,你是不是沈奕的兒子我能不知道嗎?”
沈念沒有吭聲。
文氏滿臉瘋狂道:“今日被你抓到把柄,那正好,我們可以把話說清楚。如果你不把位置讓給沈清,那我就告訴京城所有人,你沈念不是沈奕的兒子,到時候沈奕在地下也不會安生吧。今日除非你把站在這裡的人全部都殺了,要不然總有流言傳出去的。”
沈念知道她說的對,流言這個東西最為傷人不過。
即便他是沈奕的兒子,可隻要文氏說不是,誰敢說是。沈老夫人中風躺在床上,沈家被文氏掌控,沈清更不用說,他絕對不想死。
那些看他不順眼的大臣,怎麼可能不趁機上折子。
到時不管他是不是沈奕的兒子,沈奕都會成為一場笑話。以後,世人提起沈奕,便不會是北境的英雄,而是一個連親生兒子都分不清之人。
他的功勞榮譽都會被人遺忘,留下的隻有眾人的嘲諷貶低。
沈清的確不想死,他自幼便被文氏教導著,沈家的一切都是他的。
沈念回京後成了鎮北侯,他心裡嫉妒的不行,覺得沈念把他的東西都搶走了。他想搶回來,結果就被沈念狠狠教訓了一頓。
想那些他被教導著讀書的日子,想想就反胃。
可就算是這樣,他一直把沈念當做大哥,把沈奕當做自己敬仰的父親。他有時也會嫉妒,沈奕常年不回京一次,為什麼沈念能跟在他身邊,而他連沈奕一個眼神都不配得到。
現在他腦袋懵的厲害,他不是傻子,從文氏話裡可以知道,他很有可能不是沈奕的兒子。
但文氏為了他卻在威脅沈念。
沈清心裡有些慌,他望著文氏哀求的問道:“母親,這不是真的,大哥是大哥,我也是我,是不是?”說他懦弱也好,說他荒唐也罷,他隻想今夜的事沒有發生,讓一切都歸於原位。
文氏根本沒有理會沈清,她望著沈念道:“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沈念望著她,輕聲問:“所以就是因為這個,你才氣對祖母出手的?”
“她年紀大了,還想多管閒事。”文氏有些得意道:“大概是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想查我的底,我怎麼能容她。好在她不經氣,一聽你不是她親孫子,人就不行了,罵我是毒婦都罵不出來。至於沈清,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懷疑我的。老太婆已經中風了,沈清願意她活著,那就活著吧,反正她也不能亂說話了。”
“這事兒你也知道?”沈念目光平靜的看向沈清問道。
沈清茫然的搖了搖頭,他那天有些睡不著,四處逛著時,看到了沈老夫人貼身丫頭半夜三更從人院子裡走出來去了文氏院子裡。
當時他還有點納悶,這丫頭去做什麼。不過因為天太晚了,他也沒當回事。
誰知道第二天他去給沈老夫人請安時,就看到了沈老夫人中風的事。
而院子裡所有人都說不知道這事,當時他傷心的同時,心裡隱隱覺得這事和文氏有關。
他害怕,害怕是文氏害了沈老夫人,他想對沈念說這事,又不敢說。
最後,他隻能親自熬藥給沈老夫人喝下,以免文氏再出手。
他心裡是藏不住事的,曾在沈念不在時質問過文氏,文氏蹲在地上痛哭,說事情不是這樣的,那天晚上根本沒有人去她院子裡。
沈清想,也許真的是自己看花眼了。
可每次看著沈老夫人那深邃的眼睛,他都感到害怕唾棄,害怕文氏,唾棄他自己。
沈念回望著文氏,他道:“你為什麼這麼做?”
“為什麼?”文氏喃喃道:“當然是以為這都是他們欠我的。沈奕,老太婆,都是因為他們,我才變成現在這模樣。”
驀然,她眼底晶亮:“當年就是那個老太婆欺負我是孤女,無依無靠借住沈家,她便給我喝了藥,讓沈奕欺辱我,讓我嫁給他。我原本有喜歡的人,可他們沈家沒有一個好人,生生把我們給拆散了。所以,沈奕的死活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就是要讓老太婆躺在床上日日後悔,讓沈奕死都不安寧。”
“你胡說。”沈念雙手緊握,他道:“父親不會做下這樣的事。”他記憶中的沈奕,不是個慈父,但為人正直,絕不會是這樣的人。
“我胡說?”文氏笑了,她道:“你要是不相信,你可以下去問問你那個偽君子父親,看看他是不是禽獸不如的東西。要不是他有愧於我,沈家發生的事他為什麼不說?”
沈念咬了咬牙。
這時他身後傳來一聲蒼老的歎息聲:“當年沈家是世家,你是孤女,沈奕若真的欺辱了你,那給你個妾室身份足已,日後也不妨礙他娶高門之妻的。”
沈念沒有回頭,文氏則一臉見鬼的表情,沈清倒是回頭了,他蠕蠕道:“祖……祖母。”
沈老夫人沒有看他,而是慢慢走到沈念身邊,對著文氏目光平靜道:“當年沈奕喜歡了不該喜歡的人,他脾氣倔強,被他父親打得皮開肉綻都不鬆口。”
“沈奕同他父親鬨得很僵,這時我想到了你,你是我養在身邊的,對沈奕有些心思。你知道身份配不上他,甚至說過做妾都可以。那天我端了杯放藥的酒,對你說,你要是願意喝下便會成為沈奕的妻子,要是不願意,這話就當我沒說,日後我會為你選門好親事。你想都沒想,就選擇了那杯酒,你也順利成了沈奕的妻子。現在怎麼就成了沈奕強迫你的呢?”
“我如果不選那杯酒,你會給我選好親事嗎?”文氏厲聲道:“你選的那些人,不是家裡貧困便是要我給人做填房,這就是你嘴裡所謂的好親事嗎?再者說你迫切想讓沈奕成親,時間緊迫你娶的到高門之女嗎?”
沈老夫人望著她搖了搖頭道:“即便是時間緊迫娶不到高門之女,小戶人家的女兒多的是,若非你有心,孤女豈可成沈家兒媳?”
文氏在那裡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沈老夫人看著她,有些無力。文氏隻是她娘家堂兄弟的女兒,並不是她親生的,她姓文,不姓沈。親事太盛誰能護得住她,那些人的確不算好,可嫁過去絕不會受委屈。
隻是當年的事拿到現在來說,誰對誰錯誰又能說得清楚。
@@@
事情到了這地步,任誰都能猜到真相。
沈老夫人望著沈念道:“這事兒我來處理。”
沈念一句話都沒有說,轉身離開這個荒唐的地方。
當晚,文氏和沈清都被沈老夫人軟禁了起來。
而後沈老夫人把沈念叫來,問他還想知道什麼。
沈念道:“父親知道沈清的身世嗎?”
沈老夫人沉默了下道:“我以前是不知道的,有了沈清之後,我一直以為你父親回心轉意了,所以這些年來也一直把沈清當成親孫子看待。你父親臨死前送了封信回來,把一切都說了。他說無論如何都要留她和沈清一條命,這些年,他怨恨的不是她也不是沈清,而是當年的自己,是我。”
她還記得那天沈奕身上的傷還沒完全好透,被人摁著捆綁著喂了藥。
他哭著求她,可是沒用,掙紮到無力也沒用,等到最後走進房內的是文氏。
天亮後,沈奕踉踉蹌蹌從房內跑出來,他喜歡的人倚牆而立,身上滿是落花。
一切塵埃落定,無人能改。
“收到他的信之後,我仔細查了當年的事,那個馬夫已經死了。這些年她一直過的很荒唐,隻是在我麵前掩飾的很好。”
“我原本一直覺得對不住她,心裡有些愧疚……”
沈念沒有再問彆的,也不想聽沈老夫人再說什麼。
沈老夫人如何逼迫文氏露出馬腳,如何裝病的他能想象的出來。
畢竟當時她病的太蹊蹺,文氏的計謀太過順利。他站在這裡看她們唱這出戲,隻是未曾想戲裡的故事是這樣的。
沈念覺得,這個沈家都是病人。
所有人都病了。
文氏病了,沈老夫人也病了。
病的真真假假,欺騙著他人也欺騙著自己,欺騙到最後彆人信了,自己也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