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話說的理直氣壯又格外有道理,沈念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地方。再者皇帝同他討論的是正事,是關乎睿王命運的,也是關乎大齊邊境安穩之事。
皇帝既然問了,他還是得把那顆跳動不安的心先穩定下來,私事可以等事後再說。
想明白這些,沈念按捺下自己心底的激動和恍惚,把思緒拉回,同樣一臉肅穆道:“回皇上,你猜想的不錯,程錦的確給微臣來過信,也提及過睿王。”
說到這裡他笑了下,又拿眼看了看神色平靜的皇帝才繼續開口道:“程錦在信上說,睿王這人雖然極力想壓製自己的性子,但他本質上來說還是有點剛愎自用的,不太喜歡聽取彆人的意見,很是自大,對皇上也有些嫉妒之情。”
齊君宴嫡子出身,因母親受到牽連被景帝不喜。這樣的人要是說對平白登上皇位的齊君慕沒有一點嫉妒,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在這種嫉妒之下他有沒有認清事實,會不會同西狄勾結與虎謀皮想要登上皇位呢?
“睿王這人倒是挺有趣的。”沈念最後這麼說道。
齊君慕看了他一眼,點了點下巴示意他繼續說。能讓沈念開口說有趣的人不多,齊君宴算一個。皇帝自然想知道這人到底有趣在什麼地方。
沈念輕聲道:“微臣就是在想,睿王要是表現出沒有任何嫉妒之心,皇上心裡怕是要懷疑他隱忍不動有謀反之心的。”
這話要是擱在以往沈念是絕對不會說的,帝王的心事你明白就好,說出來了也許就會被皇帝記在心上,覺得你太過聰慧或者心思太敏感。
很多帝王都是表麵上告訴群臣,對我有什麼意見你儘管說儘管提,朕絕對不會翻臉,可是真說中他的心事,他又會特彆不高興。麵上一時隱忍不發,日後說不準就找個借口把人給弄死。
以前沈念被齊君慕看重,彼此關係也好,可他不會說出這樣討人嫌的話。
現在……現在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齊君慕對他太過坦白,坦白的不像是一個帝王。
麵對這樣的皇帝,還是一個自己喜歡的,沈念覺得他應該也坦白些,至少心裡在想什麼要說出來。皇帝也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隻是這事涉及睿王涉及皇室,他這個外人開口說,被其他人聽到了會上奏彈劾他就是了。
睿王就算不被景帝喜歡,身後還是有一些支持正統的頑固。
聽了沈念這話,皇帝臉色變都沒變一下,他道:“你說的對。”如果齊君宴真的是那種隱忍又識趣的人,那他心裡還真會懷疑自己這個哥哥對皇位有沒有彆的想法。
皇帝多疑,他也不例外。
尤其是他這個皇位得來的太過意料之外,景帝死的太突然,有遺詔更是突然,把皇位名正言順的傳給他這個頭上有兩個哥哥的三皇子身上絕對很突然。
當時他接到聖旨時都懵了,本以為會發生流血事件的皇位之爭卻輕易落在他手上了。
活了兩輩子,想到當時的場景齊君慕還是想不出自己哪裡打動了景帝,讓他把皇位就這麼傳給了自己。
不過景帝已逝,往事不可追。
反正不管景帝心裡怎麼想的,這個皇位是他的,也隻能是他的。
下一任繼承人隻能由他來指定,而不是任誰想坐就可以坐上這個位置的。
想到這裡齊君慕看向沈念道:“那你說睿王是個聰明人嗎?”如果不是,那怎麼會在程錦麵前把自己的嫉妒心表現出來呢,還能讓程錦深信不疑。
如果是,那又怎麼會在邊境處也會西狄使臣,就不怕消息傳到京城,皇帝會借機對他下手?
“睿王是不是一個聰明人微臣不知道,但睿王家人都在京城,不管西境發生了什麼事,他都要回京的。”沈念這麼說道。
齊君慕很是讚同的點了點頭。
他知道涉及到齊君宴的私事,沈念有些話不方便多說。他是多活一輩子的人,齊君宴這人雖然有點自大,可他很小就沒有了母親,又不被景帝喜歡,所以對家人很看重。
睿王妃出身不顯,但性情極為溫柔,睿王世子也是很伶俐的一人。
齊君宴還是很喜歡他們的,至少在京城這最繁華又最冷漠的地方,齊君宴很護著自己的妻兒。
當然很多時候這世人都喜歡用表象掩蓋自己的真實情緒,上輩子齊君慕覺得有些不對時,第一時間就派人查了睿王齊君宴和平王齊君佑的行為。
兩人或多或少身上都有些疑點的,不過他還沒有徹底查清楚兩人是清白的還是想要謀反的就死掉了。
西狄入侵西境,常勝戰敗,西境大軍一夜死傷過萬,這裡肯定有什麼陰謀。
他一直覺得是有人同西狄私下勾結做下的此事,因為西狄進攻的實在是太過突然了,後來加上齊君灼的失蹤,他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西境,有些事有些人就難免忽視掉。
與外敵勾結,殺害同胞,求娶榮華富貴,是要被人咒罵被人唾棄的。
但縱觀史書不難發現,有那麼些皇子為了身份地位就算冒著被人咒罵也會這麼做。
當上了皇帝,得了權勢,誰還在乎這些。
齊君慕自認為不會這麼做,景帝對他們這幾個兄弟雖然不夠溫情,但卻一視同仁,自幼教導他們的老師都是景帝親自挑選的。
兄弟幾人學的是禮義廉恥,學的是英雄氣概。
十多年的潛移默化,他骨子裡就沒有對我勾結外敵對外敵妥協這種念頭。
就如同景帝剛剛登上帝位不久,北戎派使臣前來求親,要公主前去和親,還要大齊每年給北戎的和平銀子多五萬兩,黃金五千兩。
所謂和平銀子,是當初大齊同北戎簽下的協議。
北戎地處偏寒,物質貧瘠,但人很彪悍,打架也不怕死,對山區地形又比較熟悉。大齊和他們交手從來沒有占過便宜。
後來有大臣就給出了個點子,大齊每年給北戎點銀子,他們保證不騷擾大齊北境的老百姓,彼此能夠相安無事的處著。
這就是當時大齊人人都知道的和平銀子。
後來這習俗一直延續起來,北戎的胃口也越來越大,索要的銀子和金子的數量一次比一次高。
北戎知道每逢大齊權利交接之時是事情最多的時候,也是最容易討到便宜的時候。所以在景帝剛剛登基時,他們就迫不及待的發兵北境,同時拍使臣入大齊索要銀子和公主。
景帝卻不若其他皇帝那樣好脾氣,聽到這話直接冷哼兩聲把北戎使者給扣押在京城,二話沒說直接發兵北境,徹底和北戎撕破了臉,和平銀子一分都沒有給。
沈奕也是在那場戰役中一戰成名,後來成了北境一道外人無法跨越的山峰,牢牢的守住了邊境。
齊君慕在這方麵和景帝還是有點像的,他是容忍不了用銀子換取一時的和平,拿自己的肉喂飽餓著肚子的野狼。
至於齊君佑和齊君宴,他們自幼學的也是這樣,隻是人心隔肚皮,誰也不知道誰內心深處到底在想什麼。
所以這輩子齊君慕走了兩步險棋,先是讓齊君佑前去青州周家大本營,試了一下他的心。
賢太妃當時考慮的還是有一定道理的,那時齊君佑稍微有點二心挑撥青州老百姓同皇帝離心,那等著齊君佑的就是一個死字。
齊君慕明白,他登上皇位,齊君佑應該是最不甘心之人,因為那個位置離他隻有一步之遙。明明唾手可得,結果卻便宜了自己。
所以他私下裡做一些事情也是能想象的到。
齊君佑被軟禁在青州時,他暴躁他不安,他厭惡齊君灼,拉攏楊驚雷,甚至嘲諷過他這個皇帝,有著這樣那樣的私心。
但唯一有一點,在青州齊君佑就算是暴躁的維持不住他翩翩君子的模樣,他還是沒有同周家聯絡,任由那些人誤會齊君灼是平王。
他沒有讓青州老百姓替他出頭,因為老百姓是最容易被煽動的人。
但凡齊君佑給周家一點暗示,以周家在青州的勢力,肯定會組織一些人鬨事的。當然他們是幕後之人,不會出現在眾人眼前,鬨事的隻有無辜的老百姓。
到時皇帝雷霆怒火也隻會燒在這些老百姓身上,他們這些幕後之人可以完美脫身。齊君佑沒有那麼做,周家因此損失不小。
現在無論是賢太妃還是周家其他勢力都安靜低調的很。
齊君慕還借此機會狠狠褒獎了一番青州周家,給他們親自提字不說,還大肆獎賞了一番。把青州周家捧得同京城周家本家一樣,權勢和地位都不缺,還受皇帝看重。
以前青州是旁支,處處要看京城周家的臉色,有再多好東西也要緊著京城周家的人先來。現在則不然,青州周家對京城這邊是越來越不滿,他們也想讓自己的子孫得到名聲而不是依靠彆人,齊君佑背後的支持勢力隱隱有被分開的趨勢。
賢太妃都因此氣病了一場,齊君佑卻隻是冷笑兩聲,還勸說賢太妃這樣三心二意的人不要也罷。賢太妃罵他嘴硬,齊君佑也沒有說彆的。
所以不管齊君佑是什麼心情,齊君慕至少知道他不是個會拿老百姓的死成就自己的人。
所以上輩子他就算是想要得到皇位,也不會同西狄勾結的。
試過了齊君佑,皇帝自然把目光放到了齊君宴身上,所以睿王才有了這次西境之行。
刑意是個能力不錯的人,上輩子也是,對他這個皇帝還是很忠心的。這次所有人目光都在程錦在齊君宴身上,刑意倒是顯得無足輕重了。
可是隻有皇帝自己知道,刑意除了去監工西境邊防修繕之事,還要監視齊君宴。
這種事不好讓外人知道,刑意做事又不比楊驚雷老練,萬一迷信中途出現什麼事故,那就不好了。所以皇帝臨走時特意吩咐刑意,如果睿王有什麼不軌舉動,就把密信寄給沈念。
外人絕對不會想到皇帝信任沈念能信任到這種地步。
為了以防萬一,刑意還會另寄一份,隻不過時間上會比沈念這份晚一些。當然,這樣做還存了一分試探沈念的意思,萬一這人不把密信交給皇帝。
那皇帝還會另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