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三郎活了兩輩子, 唯一一個無條件信任他、支持他的人就是鎮武侯。他跟鎮武侯做買賣自然是放心的, 不用擔心彆人從中做假賬虛報數目吃他的利潤, 因此簽完契便把糧食生意交給鎮武侯全權打理,他專心幫自己的三個作坊和錢莊買賣。
馬鞍作坊、冶煉作坊、紡織作坊都是全封閉式管理,進多少材料、支付出去多少錢、出多少成品、剩下多少邊角碎料, 這些都是有數的, 管理起來倒還好說。冶煉作坊, 牽涉到大量鑄銅, 他雖然是掛靠在鎮武侯府名下,但這份產業是他的,要分出去的, 他還不好占鎮武侯甲兵的額度,於是自己在竹板上寫了個文書呈上朝廷報批。冶煉作坊是用來給皇宮太內和司馬府做馬鞍的, 這兩個衙門哪一個都是不能得罪的,竹板和打點的金子送上去,人家很是痛快地呈報上去, 經過天子和司馬府同意,給他批了。
沒有批文, 就是他遞上去的竹板送回來後, 上麵有一個“準”字,塗了金粉的準字,有天子和司馬府的印戳。
這種重要的東西, 裴三郎鑄了一個大銅箱子把它鎖起來。
五百斤重的銅箱子, 想明目張膽地把他的箱子抬走是不可能的。他還加了把大銅鎖鎖上, 箱子放在自己的房間裡當保險櫃用。
說到銅鎖,受工藝影響,裴三郎覺得完全可以造一把□□出來開啟所有的鎖。他嫌工匠鑄的鎖不防盜,鑰匙連個卡槽都沒有,自己用刀子削了個木鑰匙讓工匠照著做。他不能削現代那麼複雜的鑰匙,畢竟這是一個連彈簧都沒有的年代,鑄出那種鋸齒複雜的鑰匙也配不出那樣的鎖,再加上銅脆易折,他怕鑰匙斷在鎖裡,於是做了個梅花形狀的鑰匙,起名梅花鎖。說白了,那梅花鎖形狀像十字螺絲刀,不過是改成了梅花形狀,那鎖心的芯片對應鑰匙的部位像螺絲釘表麵紋路。鎖卡進去,扭動鎖芯,轉到卡槽位才能開鎖。
工藝超簡單,但至少比同時代那種一個卡槽隨便鑄個銅的細鉤子都能打開的鎖還是要高級一點點。
他的那三個作坊,每天溜達過去看看,運營中也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問題,及時發現及時調整,隔個三五天一周去一次都不會有事。錢莊買賣真是讓他……頭大!
他那幾個小夥伴彆看年輕,最大的魯二郎也才二十,但人家的身份地位擺在那,儲蓄的利錢也是明擺出來的,他們八個拉起吸蓄來跟瘋了似的。那些王公貴族們覺得金子擺在自己庫裡保險,不敢存過來,豪商們可是天天看得見成車的金子在錢莊裡拉進拉出的,各大衙門也是從錢莊走錢的。做著這麼大買賣的錢莊,能把力氣使到太內司和各大衙門頭上,總不能至三五個月就倒了吧。存久了不放心,放上一兩個月賺點利息就取出來,不好嗎?放上一個月就有利錢!一些豪商不是自己做生意,是替彆人跑生意買賣,在京城待的時間長,不止三五個月,拿著金子出來放利,待盤賬清點的時候再存回去,這中間賺出來的利錢可就是自己的了。錢莊又不問金子的來曆,人帶著金子來了,寫清楚身份牌,絹布上畫上像摁上手印和戳上印章,絹布一人一半,本人存,本人取,旁人來打聽誰誰誰有沒有來存過金子,不好意思,無可奉告!
錢莊裡的銅錢,金燦燦的堆成山,錢莊裡的金子,一箱箱地堆滿庫房。他派出去當賬房管事的錢貴,帶了十個徒弟出來加減乘除法加上算籌不夠都不夠數的。
裴三郎默默地在自己的竹板記事本上寫下了算盤兩個字。
算盤要木匠做,木匠現在都在趕馬鞍,沒空做這些。算盤做出來要教,他現在也沒時間教算盤,說實在的,他的算盤技術都是數學課上學了兩節,隻會背個珠算的九歸口訣。他的那點算盤知識,連入門都不算,暫時也彆指望教人,把自己知道的搗鼓出來,後麵還是得找精通算術的人慢慢琢磨研究。
他要做的東西太多,他還需一個專程用來搗鼓各式木工活的木匠作坊。
他的想法特彆多,但是,事情隻能一步步來,他現在頭大的就是錢莊的錢太多。
錢莊進出的錢太多,全京城的衙門都從這裡走金子了,盯上的人也就多了。
他那八個小夥伴們,哪怕有封侯的野望在,每天麵對流水般的金子,天天把“金子流”掛在嘴上,天天迫不及待地想把錢莊開滿天下,滿京城地挑開分店的地方,拉著他要商量把錢莊開到其它各城,讓賬房算現在可以從庫裡調走多少金子去其他城開分店。
賬房哪算得明白這個,錢貴被逼到看到他,眼淚就滾落下來了。
裴三郎是經曆過上輩子金融風暴的人的,也知道國外一個銀行高層的一個錯誤貸款投資讓一家百年銀行破產的世界聞名案件!
他的大餅畫得美好,但飯得一口口吃,步子得步步邁。攤子鋪太大,資金鏈要是出了問題,那真是雪崩,能把他們九個埋在裡麵連點渣子都不剩。全京城的衙門的錢都從這裡滾,隨便哪個衙門出了閃失兌不出來錢,那頂的可是抄家滅門的風險。他們覺得每天這麼多的金子拉進這裡,拿出去萬把兩的不會有問題,分分鐘就可以挪出幾千上萬兩金子來填補上,可他們沒經曆過,不知道有個詞叫做擠兌!
他很明確地告訴那八個,“錢莊看著風光也確實很賺但,但步步凶險也是真的。如果錢莊不是我的,是我對頭的,我不需要出一文錢,我就能讓錢莊一夜之間關門,讓錢莊老板一夜之間血本無歸不說,還被衙門抄家。這不是危言聳聽,金子流確實賺錢,但是,一旦金子流斷流轉不動了,衙門的金子放到錢莊兌不出金子銅錢沒有了,我們誰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雲公府的四公子說:“我們每天賺這麼多金子,怎麼會兌不出來呢?”
裴三郎說:“但借出去的金子銅錢也多”。很可能已經許諾要借給彆人萬金封侯了。
雲公府的四公子說:“我們借出去金子銅錢在幫我們生錢,這是你說的。”
裴三郎解釋道:“錢借出去也好,花出去也好,賺回來是要時間的。是不是這個理?”
義公府的薑二郎點頭,說:“即使是還錢期限最短的典當,至少也是半個月起,若是錢莊借利,短期三月,長則一年三年的亦有。”
裴三郎說:“假如我們借了一萬金出去,又再每個人提走三千兩金子去各地開分店,這樣便是出去了兩三萬兩金子。我們借出去的是彆人放進來滾動的錢,如果外麵突然一下子有了傳言說我們錢莊要倒了,嚇得所有人要把錢一下子取出去。會如何?如今庫裡有多少金子?”
雲公府的四公子皺眉,說:“昨日結算時,是八千兩。”
裴三郎問:“放貸典當出去多少?”
雲公府的四公子沒說話。
義公府的薑二郎說:“已有三萬多兩,很多王公貴族家都來我們錢莊借金子。”這裡是有大隱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