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三郎等披甲人走後便回房繼續睡覺。
他早上睡醒後, 精神奕奕地上完武課,回到院子吃完早餐, 才琢磨起昨晚的事。
在這個動不動就抄家殺頭的世界, 身邊的人得不得力有時候就真是生死之彆。就像昨天尿褲子的那小廝, 他的行為翻譯過來就是:完了, 我們公子私造甲兵被發現了, 要被抄家了,要死了……
如果遇到想要收拾他家的, 把小廝帶走,一頓鞭子下去, 冶煉坊的銅器加上他隨身小廝的招供,他私造甲兵意圖不明的事就能扣得嚴嚴實實的,抄家滅族也隻在頃刻間。
莫說他沒私造甲兵, 即使是他真的私造了, 他身邊人的正常反應也該是不認賬,一口咬定那是三公子開作坊或者是準備用來獻貢的。
裴三郎自我反省。他的隨身小廝幾乎等於儲乾, 培養出來後就送去當管事,流動太頻繁,每個管事都是當過他隨身小廝的, 都知道點他的私事,其實隱患也很大的。
之前是人手緊缺,沒辦法, 應急, 以後真不能這麼乾了, 他得把身邊的人固定下來。
外麵封路,去哪都不方便,裴三郎決定趁著這個時間把身邊的人重新梳理遍,該換的換。
他家彆的不多,奴隸最多,還全都是戰奴,武課師傅在後院校場成天把他們當死士訓練。
裴三郎不僅挑他們的戰鬥本事,更挑腦子,那種腦補過度還帶天坑的絕對不能要。
他的四個小廝全部重新考核,戰鬥力先不說,其中三個先倒在連環陷阱問答那一關,毒打熬刑那關也沒過。
腦補過度的小廝安排去劈柴乾些無關緊要的雜活,另外兩人留在院子裡做雜掃。
不是他不挑,實在是沒得挑,他們跟其他奴隸比起來真算是相當優秀了。
大部分奴隸都是鈍鈍木木的、連問題都聽不懂,答話都不敢,癱在地上控製不住地抖。
在他上輩子的世界,如果說誰會不認識錢,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可在這個世界,很多奴隸連銅錢都沒見過,對外界一無所知。
他們世世代代都是奴隸,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剛斷奶就被奴隸主帶走,和其他小奴隸一起養。他們從小被關在圈裡,要麼趕出去埋頭乾活,要麼就像牲口一樣一直關到被賣出去。沒有任何人教過他們任何東西,說話還是跟同圈的其他奴隸學的,接受到的教育就是“他們都是奴隸,是比牲口還要低賤的東西”。
可奴隸也是人,跟在他身邊見得多了、聽得多了、看得多了,自然而然就會學到很多東西,慢慢的就會想得多了。就像之前尿褲子的小廝,剛到他身邊的時候,很多事情都不懂,後來也有了自我認知和想法。他說了是造農具,人家有自己的判斷認定他是在私造兵甲。
他給那些熬得住刑不怕死的戰奴們加了文化課,又提升了些待遇,想著多培養些年,或許能挑出來些有用的。
繼續留在他身邊的小廝以前的名字叫羊尿,他給改了個名字,叫刑戰,用新名字鼓勵了番,給他增加了武藝課,作為照顧日常的貼身隨從兼貼身護衛。
他留在府上折騰的這兩天,門仆的消息不斷。
加上湯公他們那十家,一共有二十五位公侯被搜出來,其中被披甲人親隨軍搜查到的隻有三家,另外的十二家全是被供出來的。湯公供得最多,供出了五位。
親隨軍搜出來的三戶人家,除了進京逮兒子的賀武侯,另外兩家公爺的府上搜出私藏兵甲,確定真有圖謀。
那二位是今上嫡出叔叔家的兒子,如果先帝沒繼位就先走一步的話,皇位就該落到他們家。
不過,世上沒有如果。
按照大鳳朝的禮法製度,沒有繼承皇位的皇子,在新皇繼位後就自動成了旁枝,稱宗室。
大鳳朝的宗室沒有任何特殊優待,就算是被封王的嫡出皇子,王爵也隻有一代,到下一代襲爵時自動降成公爵。王爵降等成公爵,襲爵時不需要交那三千兩金子,但到下一代襲公爵時,就需要交了。
不能繼承皇位的嫡皇子跟嫡公主是一樣的待遇,庶皇子跟庶出公主是一樣的待遇。
他們與皇位擦肩而過、今上又是庶子上位,或許存有不甘、有點想法,還在籌備,並沒有到有實力實施的階段,就倒黴地遇到了這一波操作。
這事件跟公侯們為了什麼金子、小妾、家庭倫理醜劇擅自留京完全不是一個性質,那些公侯們會被奪爵殺頭再附帶抄家套餐,但家人仆從們並不會因此獲罪。這個真就是人頭滾滾,從府邸到封地,全家上下連同仆人戰奴全都會被殺頭,包括分家出去的兄弟們都跟著一起滅,是夷三族的罪。
不過,這三族不包括皇家,不包括嫁出去的女兒。不包括皇家是因為皇帝不可能把自己和其他兒女也算進去。不包括嫁出去的女兒,則是出嫁從夫,兒女們都從夫姓,跟娘家沒關係,因此不受誅連。
京裡不太平,裴三郎縮在府上,除了錢莊和作坊,哪都不去。作坊管事們全被他敲打了好幾回,鎮武侯府從他到下麵的奴隸全都安靜如雞。
裴三郎在府上也沒閒著,工廠管理商鋪買賣上的文化課教育還是要開展的,管事和儲乾們得定期學習補課。
他上輩子的很多理念在這個動不動就會被抄家滅門的世界是不適用的,人權這種東西,邊上去,忠心是首位。想跳槽炒老板魷魚,不存在的。想換工作,可以,管事位置可以跳到奴隸職位上。
裴三郎也算是一個大奴隸主,但是,他是半點沒享受到奴隸主那種為所欲為的待遇,越在京城待得久,就越覺得小心謹慎的重要。
到四月底的時候,湯公他們二十二位公侯被推到集市砍頭處刑。
賀武侯和造反的那兩位另案處理。造反的那兩位還在審,他們的家人還在從封地被押送來的路上。天子親隨軍有沒有在他們的封地查出什麼,裴三郎也不知道。
賀武侯犯的事不僅是擅自進京,他還有寵妾滅妻、寵庶滅嫡的罪,太禮府已經核實清楚,確有其事,並且嫡妻已經死了。開棺驗屍,是中毒死亡,死狀淒慘。
賀武侯是家裡的嫡次子,家中的爵位已經由兄長繼承。他原是沒有侯爵和封地的,但他娶了個好妻子,靠著妻子和嶽父掙來了爵位,之後又拿妻子的嫁妝和嶽父那繼承到的財產走關係得到封地。他的嶽父膝下隻有一女,不要說嫡子,庶子都沒有一個,家業都給了女兒女婿,結果落到這般下場。
天子給賀武侯判了一個活剮三百六十刀再處死。
按律子告父杖責二十,世子挨完二十板子後,天子給了他一個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