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三郎和羽青鸞的就封之路走了九個多月,從深冬一直走到第二年的秋天,終於快到鸞城了。
八月天,秋老虎最猛的時候,太陽直曬,地上灰塵滾滾。
在道路一側,有一支長長的運送木材的苦奴隊伍。
二三十個苦奴運一根木材。他們的身上背著手腕粗的粗麻繩,打著赤腳和赤膊,衣腰纏在腰上,陽光把他們的皮膚曬得發黑,額頭和身上都布滿了汗水,麻繩把背上的皮都磨破了。在他們的身後,被麻繩拉著的,是砍伐下來已經砍去枝椏的大樹乾。
這些都是開荒砍出來的百年老樹材,城裡蓋房子、造家具都用得上它,不可能扔在野外任由它爛掉。
這些木頭很重,沒有起重車,沒有大貨車,現在常用的馱力和板車,根本載不起這樣的木頭,人們根本沒辦法把它搬到板車上,唯有靠人力拖著前行。他們在大木頭下麵墊一些碗口粗的圓木,在拉動木頭時,圓木滾動,能夠省下些力氣。
不多久,裴三郎便見到了木材廠。
他的眼裡充滿了震撼。
砍伐運來的大小不一的木材鋪開非常大的一片,以他目測根本數不過來。
木材廠裡有很多工匠模樣的人在乾活,一些加工好的板材、木頭、家具從這裡運送出去。
一排連著一排的木頭搭成的房舍,有點像棚戶區的房屋,木板房,草棚頂,看起來極為簡陋。有一個大窩棚的地方,架著鍋灶,有幾十個人在那裡忙活做飯。
鸞城,從派人過來到現在,快有三年了,他遷來的作坊產業、買來的奴隸,統計到他這裡的數目就有十二三萬,期間一直有奴隸販子源源不斷地運奴隸過來,這數目還在增加。
他在京城做買賣的十年積累,把大鳳朝市麵上能夠調動的經濟力量都抽來了,用來建這麼一座城。
他知道開荒很苦很累很耗費人力物力,想著先建個十來萬人的小封地,這在上輩子的世界也就是個鎮子的規模,比起古代的天子公侯們建皇陵還差遠了,覺得還好。
然而,來了後,才發現……投入比自己想象得大,人力的耗費,苦奴的艱辛遠超自己的想象,甚至產出……地開荒出來,確實是利在千秋,可以一直耕種,但從經濟角度考慮,僅靠種糧食,三十年都回不了本。
開荒種地的根本是為了養活人口,再發展作坊經濟,提高生產力。
想法是美好的,可……真的是太苦了,也太……耗費人力物力財力了。
修路、造房子、開墾土地,樣樣都要人力,樣樣都省不下。
裴三郎滿心感慨地對羽青鸞說:“這個世界的人活得真難。”他緊緊地握住羽青鸞的手,心裡特彆難受。他怕她在這裡吃苦受罪。大鳳朝最尊貴的長公主,來到這麼一個地方……
羽青鸞也被那麼多的木材震撼住。此地雖然偏遠,但當真如裴曦所說,是個物產極富饒的地方。她聽到裴曦的話,又看了眼被握緊的手,不解地問:“此話怎講?”
裴三郎怕捏疼她,鬆開手勁,歎了句,“太苦了。”全靠人力。
羽青鸞很是莫名。苦?裴曦的苦奴還算苦?或許是天神的世界不如此吧。
往前走了不遠,裴三郎見到了建在路邊的紡織作坊。
作坊建在路旁,木頭樁子柵欄修得有一人多高,牆外種著荊棘植物當防盜網,門口有戰奴防守。
此刻作坊大門敞開著,正在出貨,由騾子組成的馱隊馱著包裝得嚴嚴實實的貨包往外走。通過大門,可以看到裡麵寬闊的庭院和木頭建成的木頭房子。
木頭房子的建造風格非常粗獷,由原木和木板組成,房頂是草棚頂,修成一長排。
手工業作坊,主要靠人力生產,因此隨著市場需求的擴大,規模也在不斷擴大,紡織作坊發展到現在已經是由兩千多人的作坊,占地麵積非常寬,差不多相當於上輩子沿海地帶村裡的工業園的麵積。
他一路過去,見到不少作坊房舍分散在道路兩側,而在那些房舍的外麵,則是耕種的菜地或開設的養殖場,特彆像零幾年初以前還沒搞房地產開發建設的沿海地帶偏遠小村鎮。
他再往前就到了隻有一條街道的集市,估計是考慮到沿街擺攤占地方,街道留出六輛馬車的寬度。街道兩側是草棚頂木屋,開設有服裝鋪、布匹店、米糧農產品店、賣香皂牙刷蒸格等小手工藝品的日常百貨店、維修銅器的冶煉作坊、木匠鋪、木炭鋪、糖食店、水果店、魚類水產鋪、賣活雞、活鴨、活鵝幫忙鮮殺的家禽鋪、蔬菜鋪等,一條街上開設了好幾十家鋪子,餐飲店開得最多,什麼包子饅頭豆漿店、麵館、燉菜鋪、烤魚鋪等開設有七八家,有幾個苦奴打扮的人蹲在烤魚店的矮桌旁吃得滿嘴流油。
羽青鸞坐在鸞駕裡看得瞠目結舌目瞪口呆,她滿是愕然地看著裴曦,什麼時候苦奴也有錢出來吃大魚大肉了?
裴三郎看著那些苦奴,也是無話可說。
以前,那些工廠小夥子發完工資就出去瀟灑,一個月的開資三天花完,形容為三天皇帝二十七天乞丐生活,一個月忙活就為了那三天痛快。
給他乾活,乾得好是有獎勵的。
這些人賺到獎金不說拿去存起來將來攢點家業努力成為自由身,就這麼……吃了。
羽青鸞從那些人的長相穿著都能確定是苦奴,這些苦奴蹲在烤魚店裡吃肉,沒有戰奴看守,竟然……沒跑。她隨即一想,明白過來,在這裡有吃有喝不餓肚子,逃出去就是幾百裡茫茫大山,隻有一條建滿驛站的路。他們一旦跑到邊林地界,等待他們的就是到處抓奴隸的奴隸販子。
裴曦經營的地方,果然不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