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雪無扶著一棵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冷靜下來。
冷靜。
明明昨天晚上才參透了佛理,此時為何又如此心緒不寧?
他雙手合十,一遍一遍誦讀經文,隻是念著經文的聲音微微發顫。他念了很久很久,久到聲音終於平緩,自己也徹底冷靜下來。待他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淺色的眸子又恢複了往昔的乾淨。
他回頭望了一眼遠處的山洞,尋著路,回桑玄寺。
雪無回到桑玄寺時,一抬眼,看見懷道住持撫須立在寺門前微笑著,似在等什麼人。
“雪無,你回來了。”
雪無一怔,彎腰頷首:“師父。”
“昨夜去了哪裡?”懷道笑著問。
雪無低著頭,薄唇輕抿。
他不說話,懷道也不再問,隻是微笑著望著他,隻有山林間的蟬一聲接著一聲地叫。天氣轉涼,蟬也沒有夏日時那般多,此時的蟬鳴拉長了音,顯得敷衍又漫不經心。讓人聽了,心裡竟是能生出一種悵然的感覺。
懷道住持拍了拍雪無的肩,笑著再問:“昨天晚上做什麼去了?”
雪無低著頭,雙唇微微張開,似想開口,又轉瞬抿緊,“噗通”一聲直接跪下。
一副認錯領罰的模樣,偏偏什麼都不說。
慧無躲在門後,眨巴著眼睛偷偷地看著。
懷道極輕地歎息了一聲,撫著長須道:“雪無,你的心不寧。”
“請師父責罰。”雪無俯下身來,額頭搭在交疊手背。
“去佛祖麵前跪著,直到心靜為止。”
“是。”
慧無驚得捂住自己的嘴。七師兄被師父罰跪?都怪自己被師父的桂花糕哄騙說出下山時遇到的女人了……
·
倪胭斜躺在樹上的枝杈間,慢悠悠地吃著果子,神情悠閒。至於她傷了的小腿早已恢複了光滑細膩,沒留下半點痕跡。
白石頭向來清冷的聲音裡難得染上了幾分笑意,道:“我還以為你會直接睡了他,沒想到隻是扒了他的衣服。”
倪胭笑笑,道:“喂喂喂,人家可是清心寡欲的和尚。哪能上來就這麼刺激,要是刺激大了,他直接來個愧對佛祖羞憤自殺可怎麼好。小小戲弄一下先。”
白石頭沉默了三秒,才開口:“可是……他是一個和尚,不懂男女之事。”
“嗯?”倪胭沒聽懂。
“咳,”白石頭輕咳了一聲,聲色中染了兩分笑意,“我是說,你雖然隻是扒了他的衣服。可是待他醒來見自己衣冠不整,許要胡思亂想,沒的也以為有了。”
“這麼可愛的嗎?”倪胭驚了。
她又輕快地笑起來,丟了果子連連擺手,笑著說:“不行,不行,我得回去瞅瞅他。”
她回到山洞的時候,雪無已經不在那裡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她身上隻披著一件寬袍,可謂是真的衣冠不整。這個樣子,恐怕進不得桑玄寺的大門。
倪胭想了想,隻好等天色黑下來,才悄悄潛入桑玄寺,她尋找了片刻,找到雪無的房間,站在他的窗外,見他端坐在書桌前抄經書。
這不好好的嗎?
倪胭笑笑,轉身悄悄離開,現在還不到再見他的時候。
她在山下鎮子裡的客棧訂了間房,安生躲了起來。一躲就是三個月,每日彆說是客棧,連房間的門也懶得出,一日三餐都是讓店小二好酒好肉地送上來。
至於她為什麼要躲三個月,理由實在是難以啟齒。
當日她隻是靈機一動,順手弄傷了自己的腿方便找機會讓雪無抱著她。可是她不想一瘸一拐裝個瘸子。
多醜啊!
三個月後,也就是她離開皇城半年,她走出客棧,發現這天下竟真的變了樣。她走到一間茶肆,一邊喝著難喝的茶水,一邊聽著閒人說閒話。
當初段敬儀以一種很快的速度打下天下登基稱帝,根基本就不穩。外敵一直虎視眈眈,近兩年更是頻繁發動戰爭。
而且國內很多能者輕視段敬儀的出身,大概他們是覺得段敬儀一個泥腿子可以登基稱帝,老子憑什麼不行?所以近兩年,國中的起義也十分頻繁。
倪胭聽著聽著,不由皺起眉。
先不說那些外敵,國中這些起義軍中出了不少人物,可是怎麼完全沒聽說駱孟的名字?他這半年乾什麼去了?莫不是什麼名堂都沒闖出來吧?
白石頭笑:“駱孟一身武藝,可惜謀略稍差。你不若自己把皇位搶過來當女帝。”
“沒意思。”倪胭隨口說,“當過了。”
“哦?你當過?”白石頭有些驚訝。
倪胭卻皺起眉。
她記得自己是稱過帝的,但是不記得是哪一世,也不記得各中細節。她想了一會兒,也沒想起來,索性不去想。
反正她已經習慣了。
自從丟了那顆心,她的記性就不太好。隔了幾世的人和事便會忘記。所以,她偶爾會說起一兩句尚且記得的某一世。
說一次記一次,要不然早晚成為沒有過去的人。
沒有過去倒也沒什麼,偏偏丟了那顆心,仍舊忘不了她想忘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