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淵忽然出手,動作極快地掐著倪胭的脖子,將她拎到麵前。他迫使她跪在他麵前,將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膝上。寬大的手掌捏著她的軟腮,讓她仰起頭。
他逼視著她,冷血無情:“付青簷,孤不是仁慈之人。收起你這些下三濫的謀權之術!”
倪胭雖然被他鉗製著,臉頰因為被他捏著有些扭曲,她卻仍舊笑了出來。那雙眼睛裡帶著迷醉的瘋狂:“臣妾謀的從來不是權,而是君心。”
姬明淵冷笑:“孤看你是瘋了。謀取孤的真心竟用這種敵對、算計的方式?”
“可是陛下的確比以前更在意臣妾,不是嗎?”倪胭懶懶地笑,眸中泅著一汪皎皎秋月。
姬明淵盯著倪胭的眼睛許久,他在倪胭的眼睛裡看清自己銳利無情的麵孔。許久之後,他鬆了手,倪胭的身子歪到一側,她笑著爬起身,懶洋洋地重新回到對麵坐下,整理著身上被扯亂的衣裳和長發,不再在意坐在對麵的姬明淵。
姬星河為倪胭準備的這一處彆院距離皇宮有近兩個時辰的車程,一路無言。
回宮之後,倪胭再也沒見到姬明淵。倪胭不是個喜歡四處閒逛的人,平時總是懶懶地窩在青簷宮,嘗嘗宮中膳食,不遠不近地和溫持元說說話。她就算離開青簷宮,也隻是在近處的園子裡隨意逛逛。偶爾會遇見其他妃子,倪胭是連點頭打招呼都懶得敷衍的,每每氣得那些妃子跺腳。
雖然姬明淵一個月沒有出現,但是這一個月中皇後倒是常常來青簷宮與倪胭說話。
說是說話,不如說是一起吃吃吃。
倪胭托腮,饒有趣味地瞧著正在啃豬蹄的皇後。
“你瞧我做什麼,吃呀!很好吃的。”皇後將盛著豬蹄的碟子往倪胭麵前推了推。她彎著月牙眼,一臉享受。
倪胭逐漸發現皇後本來就愛笑,而她吃東西的時候笑得就更開心了。哪怕是提一句馬上要吃的東西,她都能立刻眉開眼笑。
倪胭問:“會不會覺得宮中無聊?”
“不會呀,那麼一大群宮女太監整日陪著我,很熱鬨的。”皇後一邊啃著豬蹄,一邊吐字不清地說。
倪胭笑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你有沒有想過出宮尋個良人,從此一生一世一雙人。”
皇後愣了一下,她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圍,見隻有自己的一個心腹小宮女在,而倪胭的宮女一個也不在。她這才重新燦爛笑起來,說:“我不走,我才不要出宮。在宮裡多好,好吃好喝,還有那麼多人陪著說話。”
倪胭輕笑了一聲,接話:“嗯,最主要的是有那麼多好吃的。”
皇後抓了抓臉,認真想了想,臉上的表情稍微認真了一點,才繼續說:“青簷,其實我不懂你為什麼這麼不開心。宮裡的衣服不好看還是東西不好吃?你知不知道天下百姓有多崇拜你,我曾經也是。覺得你好厲害,給我們女兒家爭氣。”
皇後似乎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
“陛下愛不愛你又能如何呢?是多一塊肉還是少一塊肉?為什麼一定要那麼執著。你問我願不願意出宮尋個良人一生一世,我是真的不願意。男人?不如身上衣麵上霜發間簪,不如春花秋月山川河流花開花落。”皇後晃了晃手中的豬蹄,“不如豬蹄子。”
倪胭哈哈大笑,她揉了揉皇後的頭,點頭道:“對,不如豬蹄子。”
皇後笑彎了眼,遞給倪胭一個豬蹄。倪胭便也笑著接過來,和皇後圍著小幾而坐,認真吃著香噴噴的肉。
倪胭有些恍惚。
她丟了心才做到的事情,一個人界的小姑娘輕而易舉看透。
怪不得師父說她沒有慧根靈氣不足偏執成狂欲念成癡。
倪胭又沒心沒肺地笑了。那老不死的東西就沒誇過她一句,說的話又豈能信?就算賠給她十萬年修行,她也不會再信他半句。
·
又一個月一眨眼而過。
倪胭回宮兩個月沒有見到姬明淵。
倪胭知道朝中和後宮應該都會有關於她的議論,她懶得去過問,隨著那些人隨意議論。
所謂人言可畏,流言最是傷人。
可她是媚行三界的珍珠娘,如果她要在意彆人的議論,那她早就被吐沫星子淹死了。
“珍珠娘似乎一點都不急,兩個月什麼也沒做。”白石頭說。
倪胭剛想說話,掌心忽然微微刺痛。她攤開掌心,目不轉睛地望著掌心裡姬明淵的星圖,眼睜睜看著姬明淵的第三顆星亮了起來。
白石頭“咦”了一聲,詫異道:“這兩個月,你什麼都沒做,甚至都沒有和他見麵。這顆星是怎麼亮起來的?”
“你以為皇後最近為什麼頻頻來我這裡?”倪胭懶懶坐在遊廊欄木上,微微偏著頭,慵懶地靠著廊柱。
“她會將你這裡的事情彙報給姬明淵?可即使是這樣,你這兩個月的確是什麼都沒做。”
“姬明淵這個人極其自負。你看我坑了他這麼一把,他除了虛張聲勢地嚇唬了兩句還做了什麼?相反,他甚至會主動處理掉那些妃子、朝臣對我的非議。”
白石頭沉默下來。
倪胭知道他不懂,她反正閒著無事,心情也好,難得十分有耐心地細細給白石頭解釋:“姬明淵看不上男女情愛,對他太癡情是得不到他的注意的。原主對他太癡情,無法轉變。那隻好用些激進的方式讓他吃虧。越是自負的人越是不服輸。他吃了一次虧定然想著狠狠贏回來。我偏偏什麼都不做,和皇後一起吃吃喝喝。他猜不透我想做什麼,自然好奇。好奇呀,那就多想想,想呀想,想了兩個月後第三顆星就亮了唄。”
白石頭很認真地聽完,他琢磨了很久,才說:“男女情愛之間的確複雜。”
倪胭吃吃地笑:“白石頭,你一定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吧?誒?你未死之前是什麼人?要不然把你設成攻略目標,讓我來帶領你找到愛情的美妙之處?”
“嗬嗬,好好做你的任務吧。”白石頭將白玉石翻過去,隔斷和倪胭的聯係。
倪胭輕快地晃著腿兒,眯著眼睛望著遠處的落日,思考著下一步的計劃。她不是故意偷懶兩個月,而是隻有把姬明淵的第三顆星逼出來才能順利地進行下一步。
下一步該怎麼辦呢?
倪胭是個隨性的人,興致來了完全不怕麻煩,可大多數時候,她有些懶。她搜刮著原主的記憶,回憶著最近有沒有什麼事情值得她稍微利用一下。
溫持元提著剛從禦膳房送過來的糕點,沿著漆色的宮牆走來。纖細消瘦的身影玉色條條。
倪胭舔了下唇珠,她忽然想到同時攻略溫持元和姬明淵的妙計。
姬明淵無子,後宮中的這些妃子人人都想首先誕下龍子。怎奈姬明淵從未碰過她們,她們就算想懷孕生子都不行。偏偏每次姬明淵到了她們的宮中,她們為了麵子也絕不肯對外說姬明淵隻是讓她們磨墨、念書!
後宮中的這些妃子裡麵,梅妃給人的感覺一直都是比較孤傲的,孤傲中帶著些畏手畏腳的膽小。可是隨著靜妃身死、淑妃被罰禁足,皇後又是那樣隨和的性子。梅妃戴了這麼多年的麵具終於撕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裡瞧上去膽子越小的人乾起大事來膽子越大,梅妃居然膽大到給姬明淵下藥。
在原主的記憶裡,梅妃給姬明淵下了藥之後,被姬明淵下令活活打死。原本倪胭還不懂姬明淵為何如此憤怒,睡就睡唄。從姬星河口中得知姬明淵無法碰女人,倪胭才恍然。顯然,上一世中,梅妃險些讓姬明淵的功法前功儘棄。
倪胭不知道姬明淵練的到底是什麼歪門的功法,但是想來一旦他破了身也許不止是修煉不成功這麼簡單。
“不能碰女人?我倒想試試看。”倪胭將一綹兒長發纏在指尖慢悠悠地把玩,眼中流露出濃濃的興趣。
·
三天後,姬明淵正在躬清殿中閒來無事翻閱史書。蘇公公悄聲進來稟告倪胭過來送甜品。
姬明淵微微驚訝。兩個月了,這個女人要有所行動了?
倪胭拖著水紅色的長裙緩步走進殿中,望向姬明淵嫣然道:“臣妾給陛下帶來了親手做的栗子糕。”
倪胭轉過身,從跟進來的溫持元手中接過食盒,親自放在姬明淵的長案上。她打開食盒,將裡麵裝著栗子糕的小碟取出來放在案上,不緊不慢地溫聲道:“臣妾不善廚藝,學了許久才學會。還望陛下不要嫌棄。”
姬明淵瞥了一眼麵前的栗子糕,緩聲說道:“愛妃有心了。”
“陛下不嘗嘗嗎?”倪胭急忙問。
姬明淵抬眼,正好對上倪胭期待的目光。
“陛下該不會擔心臣妾在糕點裡下毒吧?”倪胭抿了下唇,眼中的期待瞬間暗下去,變成了失望。
“愛妃怎麼可能會如此。”姬明淵從容拿起一塊,在倪胭又驚訝又期待的目光中吃下。
倪胭彎著眼睛笑起來,她彎下腰,自己也拿了一塊來吃,望著姬明淵問:“陛下還沒告訴臣妾味道怎麼樣呢?”
姬明淵看著倪胭粉色的唇上沾著的一點糕點碎屑,沒有回答倪胭的問題,而是說:“孤更好奇愛妃忽然親手做糕點送來的用意。”
“陛下以為是什麼陰謀?”倪胭苦笑,“兩個月不見,隻是想見你。”
她泅著秋月的明眸望向姬明淵,眸光浮動間悄然訴說三千情絲。
姬明淵望著她的眼睛隻覺得這個女人簡直是個瘋子,癡情的時候瘋,下手胡作非為的時候更瘋。
“陛下,”蘇公公又一次從外麵進來,“梅妃娘娘帶了親手做的糕點過來……”
蘇公公瞟了一眼長案上的栗子糕,聲音低下去。
“讓她回去。”姬明淵開口。
“等等。”倪胭喊住蘇公公。
她對姬明淵說:“梅妃也是一片心意,如果今日是我費心做了糕點送進來,被陛下直接趕走,心裡不知道要多難過。”
姬明淵便改口:“糕點拿進來,讓梅妃自回。”
蘇公公應了一聲立刻出去辦。須臾,他重新提著食盒走進來,將食盒裡的糕點拿出來。竟然也是一碟栗子糕。
姬明淵迅速抬眼看向倪胭的表情。
倪胭十分驚訝,眸中響起一抹光,驚奇說:“沒想到梅妃竟然也做了栗子糕。可是梅妃向來喜歡烹飪,一定比我做的好吃……”
她聲音低下去,頭也低下去,帶著些沮喪。
姬明淵眯著眼睛審視著她,說:“孤瞧著這兩份糕點樣子極像,想來味道也不會差太多。”
“是嗎?”倪胭蹙眉重新打量兩份放在桌子上的糕點,下意識地伸手去拿梅妃送來的那一碟,想嘗嘗看。她的手剛碰到糕點,後知後覺地收了手,詢問姬明淵:“陛下,臣妾可以嘗嘗嗎?不過這是梅妃送給陛下的,臣妾擅自吃了反倒不好。”
“無妨。”姬明淵神情冷漠,想看看倪胭今日突然過來到底是有什麼把戲。
倪胭拿起一塊梅妃送來的糕點送到口中嘗了一口,默默將整塊糕點吃完。
“臣妾覺得雖然這兩份栗子糕樣子一樣,可是梅妃娘娘不愧為平日裡擅廚的人,味道就是好一些。”倪胭說著又拿起了一塊栗子糕來吃。
躬清殿中的燈不管白天黑夜都燃著,長案一側的翔龍雕祥雲紋的落地銅製燈架上的蠟燭將要燒儘了。溫持元走到躬清殿的偏殿取了新的蠟燭,回來重新點燃。
新的蠟燭剛剛點起,倪胭手中的栗子糕落了地。
“唔……”倪胭捂著腹部蹲了下來。
溫持元詫異地回過頭去,看見倪胭臉色緋紅,額頭沁出細密的冷汗,樣子十分痛苦。
“娘娘?”溫持元急忙趕過去扶住倪胭,入手一片滾燙。
溫持元怔住。
這種溫度和反應,他知道是什麼藥。
溫持元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坐在長案後的姬明淵,姬明淵麵無表情,一如既然的威嚴。
“娘娘……”
溫持元低下頭望著痛苦的倪胭,忽然就慌了。
他中毒時,她用那樣的方式來幫他。如今她中了毒,他居然沒有辦法幫他。
因為他不是個完整的男人,是個殘缺的人。
倪胭身子微微發顫,她死死握住溫持元的手,顫聲說:“帶我回青簷宮……”
她死死握住溫持元的力度是她全部的信任,好像在這種情況下,她選擇了相信溫持元。
溫持元再次抬頭看向姬明淵。
“宣太醫。”姬明淵情緒毫無波動地下旨。
溫持元這才緩過神來,他狠心推開倪胭的手,焦急說:“娘娘等等,微臣去喊太醫!”
溫持元匆匆跑出去抓住蘇公公的袖子。
“怎麼了這是?”蘇公公驚訝地問。
“太醫!太醫!”
溫持元一身狼狽地重新跑回躬清殿,看見倪胭蜷縮著躺在姬明淵腳邊。她抱著自己,整個嬌小的身子縮成一團,微微發抖。因為過分用力咬著唇,鮮血將她的唇染得更紅。
姬明淵捏著一塊栗子糕,沒有看腳邊的倪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