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陶立誌見過棺材, 在他外公的葬禮上, 老人家雙目緊閉, 麵容平和, 躺在冷冰冰的棺材裡, 再也不會笑著一張菊花臉喊他小陶陶了，他走得很安詳，臨走時還一直拉著他的手。
他哭了好幾天, 一直緩不過神來, 不明白喜歡和他玩的外公怎麼就死了, 那是他第一次麵對死亡，第一次知道死亡的可怕，他一度接受不了, 畢恒表哥說人固有一死, 早晚而已, 他們遲早都要躺到那個棺材裡去。
他知道自己會死, 可陶立誌沒想到，他這麼早就躺進棺材裡了…………
他瑟瑟發抖, 像是路邊的流浪小狗似的, 可憐巴巴的看著棺材外的長發女人, 討饒似的說：“我, 我我, 我沒有惡意, 您彆誤會啊, 其實我是來道謝的, 謝謝你們之前在醫院裡救了我……”
顧飛音還愣了一下，來謝她的？原來不是來找她討要幾百萬的玉石賠償金的嗎？
一瞬間，她臉上的沉重就消失了，咧了咧嘴：“嘿嘿，原來是來道謝的啊。”
陶立誌一下就看見長發女人缺了的門牙，明明該是傻兮兮的，可笑起來的模樣平白添了一絲恐懼感，咽了咽口水，勉強扯了扯嘴角，跟著說：“嘿嘿嘿嘿……是啊，我沒有惡意。”
顧飛音大大的鬆了口氣，放心了，抬頭看著對麵站著的鄰居小姐和太婆招了招手：“蹦蹦，太婆，你們快過來，這位小朋友是來感謝我們的，你們也現個身吧。。”
他一轉頭，就看見棺材另一邊立了一老一少兩隻鬼，她們倒沒有像那天晚上看起來看般恐怖了，臉上沒有流奇怪的血，腦門也沒有鑲著奇怪的石頭，隻是整個人陰氣沉沉，麵容青白，像是虛浮在空氣裡，此刻正垂著眼睛，直不楞登的盯著他看。
兩隻也不說話，就盯著他。
陶立誌：“……你、你們好！”
鄰居小姐：“……”
太婆：“……”
陶立誌：“……”
他看著三隻鬼團團圍著他看，心裡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忍不住又想暈了，而且可以先讓他從棺材裡出來嗎，這麼說話真的太考驗他的心臟了。
顧飛音一點兒也沒發現小朋友的窘境，還慶幸的說：“看你身體恢複得挺好的，應該沒事了吧。”
陶立誌乖乖的說：“自從你們把那隻鬼吃掉之後，我就再也沒犯過病了，我這幾天都在學校念書，因為之前逃課的事情被老師發現了，所以最近老師看得特彆緊，我都找不到機會逃課了。”
顧飛音眉毛一豎：“逃課？”
陶立誌腿就一軟：“……”
她瞅了瞅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朋友，有課居然不上還敢逃，將來沒文化沒文憑，未來就隻能和她一樣拚命找工作到處被嫌棄了，沒準傳單都發不了，這也太傻了吧。
現在逃的課，都是未來流的淚。
她語重心長的說：“你還是要好好學習，不然就隻能像我這樣了，那就真的太慘了。”
陶立誌汗毛一豎：“我，我我我我一定好好學習，再也不逃課了！”他可不會像她那樣！他一點兒也不想做隻鬼！
“嗯，好好上學，一定要拿個好文憑。”
“……什麼才算好文憑？”
好文憑是什麼顧飛音也不知道，就是她想找點兒好工作掙更多錢的時候，老板都讓她寫求職簡曆，上麵一大片需要填空的東西，姓名年齡學曆工作經曆之類的，她除了姓名和年齡，其他都是空，簡曆一遞上去，讓等消息，然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就連她去發傳單，對方還會問她是不是在校大學生出來兼職的，當然一聽她是個連小學畢業證都沒有，就很是同情又可憐了，還會叨咕說什麼爹媽啊竟然不給孩子上學巴拉巴拉，她也很臉紅，深刻認識到了學曆對於找工作來說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兒了。
雖然她隻是一隻坑中老鬼，爹媽什麼的她也不知道有沒有，生前那些事兒她沒什麼記憶，好像就記得自己死了，是被殺掉的，她成了一隻鬼後，好像把殺了她的人也給殺掉了……這種記憶她也記不清，也記不得了，她也懶得記，還不如在坑裡多數數她的金銀財寶呢。
唉，幸虧她身上還有點兒原主殘留的慣性記憶，再結合她自己的聰明才智，也勉強能認識這個新時代的字兒，不然她真要成文盲了。文盲連字都不會認，工作更是難找，沒準兒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我聽人說985和211的大學比較厲害，也好找工作，你就考個好的吧。”
“……”吊車尾的陶立誌表示他很痛苦，考那是肯定考不好的，“我、我會努力，考個好的！”
顧飛音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小朋友知恩圖報有孝心，還這麼上進，真是個好小朋友。
陶立誌眨眼眼睛，躺在棺材裡，小狗似的望著麵前的三隻鬼說：“……請問，我可以先出來嗎？”
顧飛音點頭說：“可以啊。”
一瞬間，陶立誌幾乎是連滾帶爬的翻出了棺材，剛一出來，就感受到一陣寒風吹來，吹得他瑟縮了一下，抱緊了棺材板上放著的書包，他隻感覺渾身涼得厲害，再一看旁邊還有三隻都盯著他，他緊張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雖然她們是好鬼，可他還是有些瘮得慌。
“哦，對了。”他終於想起來了，他買了好多謝禮過來，他把書包打開，“為了感謝你們救了我，我給你們帶了好多香蠟錢紙過來，您看，你們喜歡嗎？不夠的話我以後再買！”
顧飛音早就看見那書包裡裝了一書包的金銀財寶了，此刻見小朋友說要送給她們，她還是很高興的，雖然說她現在不太能用上，但她總歸是要死的，等她死了就用得上了啊，錢總是不會嫌多的。
小朋友這麼禮貌，真的特彆可愛了。
顧飛音指了指棺材：“謝謝啊，你就放這裡麵吧。”
陶立誌：“……”
他也沒問為什麼不用燒，直接放在她們做鬼的能用嗎？既然人家都說了放棺材裡，他那裡還敢多問，把書包裡的東西一股腦的全都倒棺材裡裡，而且這時候他才發現這棺材裡竟然還鋪著棉絮，難怪他剛才還挺暖和的呢？？
東西都倒完了，他把書包拉起，重新背回了背上。
一抬頭，就見長發女鬼拿了兩張蠟燭遞給蹦蹦和太婆，兩隻拿到手，二話沒說就開始啃，一邊啃一邊看著他，就跟在啃他似的……
陶立誌被嚇得又結巴了：“……好、好吃嗎？”
鄰居小姐：“……”
太婆：“……”
陶立誌：“……你們要是喜歡，我下次再給你們買。”
鄰居小姐：“……”
太婆：“……”
陶立誌隻能傻笑了：“嘿嘿嘿嘿……”
嘎嘣，蠟燭又被咬掉了一大塊。
陶立誌笑容僵硬了，為什麼感覺自己笑也笑錯了？好鬼是好鬼，可還是好嚇人怎麼辦啊啊啊！
最後陶立誌是同手同腳的離開了爛尾樓，他回頭看了眼坐落在茫茫大雪裡、立在晨曦之下的爛尾樓，雖然看起來還是陰森森的，但他奇異的感覺這裡沒有他記憶中那般可怕了。
下次來的話他準備再多買兩根蠟燭，看她們好像還挺喜歡吃的。
王大爺早起出來晨跑，一眼就看見背著書包走過來的陶立誌，這邊可不是上學的路，這孩子他又沒見過，肯定不是他們這片區的，難道又是慕名去爛尾樓那邊曆險的？聽說之前來曆險的幾個可沒少受罪，竟然還有人敢來！
“嘿，小夥子。”
陶立誌抬頭，茫然的看著老大爺：“大爺，您叫我嗎？”
王大爺說：“是的啊，就是在叫你，這大清早的你怎麼從那邊過來？”
陶立誌愣了愣：“哦，我去見了我一個朋友，怎麼了？”
王大爺這才了然了，湊近一點兒，神秘兮兮的說：“我說你們這些小年輕可要小心了，多繞點兒路也彆去那邊的爛尾樓，那裡有鬼！”
陶立誌：“……你怎麼知道？”
王大爺拍了拍陶立誌肩膀，露出一臉“我的世界沒人懂”的表情，悲壯的說：“因為我都看見了，之前我還看見那邊有棺材在天上飛，不過你們肉眼凡胎，看不見也是正常的。聽我的，準沒錯！小夥子，少走夜路，知道嗎？”
陶立誌嗯嗯應了，心說他雖然沒看過棺材是怎麼在天上飛的，可他在那個棺材裡睡過啊。
他背著書包走了，王大爺又遠遠看了眼爛尾樓，打了個寒顫，跑向另一個方向晨練了。
……
陶立誌回到家的時候，他爸媽還沒走，還在吃早飯，見到陶立誌背個書包從外麵回來都驚訝死了：“你不是在房間裡睡覺嗎？”
今天周六，也就沒人去叫陶立誌早點兒起床。
陶立誌：“……我、我出去走了走，我餓了，我要吃飯。”
陶媽趕緊給他盛了一碗粥，陶爸還以為陶立誌是不聽話又去哪裡玩了，就說了他幾句：“我們還沒找到針對你的人，你在外麵給我小心點兒，學校也不能掉以輕心了，不然救得你第一次也救不了你第二次。”
陶立誌哦了聲，說：“你們找的道長還沒有查到什麼嗎？那隻害我的鬼也沒查到？”
陶爸歎了口氣，有些後悔起來，早知道他這傻兒子嚷著要請大師來捉鬼的時候他就上點兒心，請真正厲害的大師來，而不是敷衍了事，隨便請了個半吊子，結果錯過了最佳的探查時機，這後來再查，到底是沒那麼容易了。
陶立誌說：“其實我見到恩人了，就是在醫院裡救了我，收了那隻鬼的大師。”
陶爸陶媽立刻激動了：“什麼時候的事兒？她在哪兒？我們也去見見！”
陶立誌想到那個爛尾樓，以及那爛尾樓裡躺著的陰森森的大棺材，他都能嚇個半死，他的父母要是過去的話，心臟病都能嚇出來：“……這個以後再說吧，我要說的是，我問了恩人了，恩人說那隻鬼比較特彆，他是一隻專門吃人氣運的厲鬼，被這種厲鬼纏上的人，氣運會被一點點吃掉，氣運沒了，人的福氣也沒了，而沒有氣運和福氣保佑的人，不僅會越來越倒黴，還會經受大災大難，最後淒苦而死。”
陶立誌的話讓陶爸陶媽背脊發涼，兩人對視一眼，麵露震驚，到底是誰竟然用這麼惡毒的法子來對付他們兒子？又或者借由對付他們兒子來對付他們陶家？
陶爸道：“那位大師有沒有說那隻鬼的背後主使者是誰？”
陶立誌搖了搖頭，當時其實他還沒徹底暈，就看見長發女鬼二話不說就把那隻鬼給塞嘴裡吃掉了，今天他也問了，對方比他還茫然，她說她不知道，再說她把那隻鬼吃掉了，現在都消化了，也不可能掏出肚子來問。
“這個不知道，大師直接把那隻鬼打了個魂飛魄散，什麼話都來不及說。”
陶爸陶媽：“……”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高手吧。
陶立誌喝了口皮蛋瘦弱粥，這粥又香又濃，熬煮得十分濃稠，味道好極了，他呼嚕呼嚕喝了大半碗，這才從碗裡抬起頭來說：“對了，我要給大師送禮，你們給我點兒錢吧！”
陶媽說：“你這孩子懂什麼，那位大師家住何方，姓甚名誰，你通通告訴我就行，我今兒就去買上好禮、備上紅包，我們親自去道謝，你就安心讀書吧！”
陶立誌難道要說大師不是人，你送的禮她根本用不著嗎？
“……大師不喜歡見外人，你隨便給我幾千塊錢，我去買點兒禮物送過去就行了，放心吧，大師不會在意的。”
“那怎麼成？”
“你們去了大師也不會見的，還是要我去才行。”
陶爸對陶媽說：“你就隨他把，沒準是小誌和那位大師的眼緣，我們強行過去，反而不好。”
陶媽沒辦法，隻能算了：“幾千塊夠嗎？我給你卡裡轉幾萬吧，還是我再買點兒禮物你送過去？”
“不要禮物，給我轉一萬塊就夠了。”畢竟要孝敬三隻鬼吃蠟燭，一萬塊暫時是夠了，他瞬間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有點兒重，這三隻鬼住爛尾樓一看就是孤魂野鬼窮得要命，平時肯定過得很艱難了，“不夠我再問你要。”
陶媽：“那行吧。”
陶爸道：“你問問大師，能不能請她到我們老宅去看看？看看到底是不是有人作惡，能把那個人抓出來就更好了。”
陶立誌僵硬了，如果他爸媽知道對方是三隻鬼，也不知道還笑不笑得出來。
……
顧飛音這會兒還在爛尾樓分禮物呢，紙錢元寶什麼的都分成了三分，蹦蹦一份，太婆一份，她一份，蠟燭她現在也吃不得，就全給她們倆了，“小朋友真大方，這樣一來你們就可以吃到後年了。”她也就節約一筆了。
正在啃蠟燭的鄰居小姐和太婆僵住了，齊齊轉頭看向黑長直……
黑長直也沒看見她們眼裡的幽怨，把她們那兩份燒過去，自己那一份都藏到了棺材裡，這才拉開地麵鋪開的尼龍口袋，尼龍口袋裡麵還有一個紙箱子，紙箱子裡麵裝著她好多東西，例如牙刷什麼的，還有蘇迪爸媽送來的那些瓶瓶罐罐，她準備去樓下洗漱一下。
這東西還是她最近置辦的，花了她幾塊錢，紙箱子是小賣部的老板給的，因為最近這風真的太大了，每天晚上回來她這兒都能被吹個亂七八糟，散了一地，還容易跑灰，東西都給弄臟了，她就乾脆都裝箱子裡了，然後再擱尼龍口帶裡套上，上麵還搬了幾塊石頭給壓著，這樣總不能飛了吧，還隔灰。真是兩全其美。
洗漱好了她就去上班了，因為昨晚都沒地兒睡，她就在棺材板上眯了一會兒，導致她今天的精神都有些不太好，總是打瞌睡。
下午的時候她實在是沒忍住睡了一覺，因為棺材裡真的太暖和了，工作又太輕鬆，她不用睜眼睛都能讓客人尖叫，她就沒忍住，眯了一小會兒……
真的是太困了，晚上還怎麼出去貼小傳單啊。
……
《勝者為王》節目組最近也是忙得焦頭爛額，嘉賓和員工齊齊出事，導致原定的錄製計劃被打亂，而距離下周六的播放日期僅有六天了，這或許會成為他們開播以來第一次播放事故，到時候隻怕不僅是觀眾粉絲炸了鍋，媒體那邊還不知道會怎麼寫。
而且因為是在遊樂園出的事兒，他們就算想回去補拍，隻怕藝人也不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