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8044 字 6個月前

已經到了這兒了,她便在臉上硬擠出幾絲笑對那邊喊到:“官爺,咱們不做什麼!就跟您說點事兒。”

那卒兵認真打量他們,又看看老太太。

老太太這幾日也是閒得慌,哪兒都不能去,便對他點點頭想看這份熱鬨。

如此,那斷胳膊卒兵才對王氏喊到:“過來吧!”

王氏腳下綿軟,邁了半步便向下栽,七茜兒心裡急,便伸手托住她喊了句:“太太您慢點兒。”

王氏心裡當下遲疑,扭臉看滿麵關切的七茜兒,也不知道怎麼,她就覺著心裡酸,眼眶當下就紅了。

七茜兒伸出手才頓覺不好,前世她傻乎乎的就被賣了,那會兒可沒這動作。

隻一瞬間,她那顆老人心緊的就像敲大鼓一樣,隻害怕太太後悔不賣她了。

她扶著王氏跌跌撞撞的走到這大柳樹下,見了人,王氏就鬆開她,拍身上的浮灰,還很認真的對那老太太施禮道:“老太太,您老好啊。”

誰能想到,這對麵老太太卻是個不通人性的鐵頭,王氏問了好,人家卻硬邦邦的冷哼到:“好個屁!”

這,這叫人怎麼接?

七茜兒嘴巴勾了下低頭,在她從前的心裡,這老太太跟王氏那是一模一樣的嚇人。可如今打量吧,這,這也不過就是個乾巴的老太,也沒啥嚇人的。

王氏這輩子也沒被人這樣對待過,她臉臊的羞紅,忍著惡氣還得諂媚笑著說:“您,您看您啊,咋不好呢?您這一看就是滿麵的福相兒,您子孫滿堂可不是好啊,一看就好啊!”

一邊巴結,王氏一邊仔仔細細的稱量這老太太。

這老太太頭戴就要脫色的桃紅抹額,抹額當間還硬縫了一塊青不青白不白的壽紋玉佩,這配飾一看款兒,就是爺們家家掛腰的玩意兒,偏現在被這老太太封在了腦袋當間兒。

她寬額,淡眉,耷眼,大嘴,黃牙,麵相刻薄她還戴了一副不一樣的金耳圈子,一個有荷花墜兒,一個就是個單圈兒。

再往下仔細看,老太還穿著一身偏襟蝙蝠紋兒的緞麵老爺們夾褂兒,緞子不愛磨,老太太惜料,就在褂子袖口,下擺,衣領都上了暗紅色粗布補丁。

動作間還能看到她左右胳膊,各戴了三個大小不一份量忒粗的銀鐲子。

好家夥,這是恨不得家裡有啥都扒拉到身上了。

王氏嘴巧會來事兒,她的恭維話倒是說到老太太心裡去了,老太太如今就想子孫滿堂呢。

聽到好話,她那滿是褶子的臉上倒也真露出幾分笑來,還上下瞥著王氏問:“你到是個會說乖話的,打哪兒來的?”

王氏又拍打一下身上的灰,陪著笑臉說:“慶豐城那邊來的。”

老太太又問:“去哪兒啊?”

王氏答:“回老太太話,城破了,家沒了,這難民越來越多,怕出事兒,我們這是回老家去呢。”

老太太聞言,就扭頭就看看那個斷胳膊的。

斷胳膊卒兵對她點點頭。

老太太就歎息:“先人個腿兒的~也是!不走乾啥?等餓死?走吧~越遠越好,這地兒屬實不安穩了。”

王氏聞言,心裡得了確定般的忍淚說:“是是是,您老見多識廣,咱就是這個意思,老家再辛苦,好歹能奔口吃不是,何況家裡的親戚都在,也能互相幫襯著些……”

話說到這裡,便也沒了話頭,況且這老太太也不想搭理人了,她驕矜隨意,露著叮當的銀鐲兒,胳膊伸老長的指著不遠處莊子宗祠院兒道:“喏~那邊有井。”

王氏聞言撐了笑,卻對老太太搖搖頭說:“老太太,我們不討水喝。”

這老太太一聽這話便警惕起來,她展了滿麵的刻薄說:“不喝水?你們是問路的?呦!我可不知道路,我~也是外地來的,到了沒幾天兒呢。”

王氏又施禮:“老太太~我們也不問路。”

老太太身體微微後仰,防備萬分的瞪她:“那?那你想乾啥!”

王氏苦笑,看看那斷胳膊的,又看看她身邊的七茜兒,咽了幾口口水,她才試探一般的央求道:“那啥~老太,老奶奶,您家~您家可有沒娶媳婦兒的小子不?我這丫頭……您看我這丫頭~給您家做媳婦兒成不成?就……換點吃的就成……”

王氏期期艾艾的說完就不吭氣了。

坐在磨盤上的老太太聞言一愣,她上下打量王氏,又打量七茜兒。

王氏這段日子沒有吃喝,餓的就如裁紙片兒般,加之最近幾天勞累,看著倒也有了幾分受苦人的意思。

老太太磕打了一下煙袋鍋,往腰後一插就從磨盤上蹦下來,徑直走到七茜兒麵前,上下看牲口一般的開始打量人。

她心裡沒有買的意思,按照慣例卻也要壓低壓低行情,嫌棄嫌棄,也好顯得她見多識廣。

轉了好幾圈兒,她就不屑的說:“就你家這丫頭?骨瘦毛稀沒有二兩家雀的份量,還換吃的?先人腿兒~想啥美事呢?不要不要!趕緊走!”

王氏心裡暗罵,卻不得不陪著笑臉央告:“哎,哎……那確實是瘦了些,可老,老奶奶,您甭看我這丫頭瘦小,甭~管是紡線織布上灶下田,家裡家外是什麼營生卻也做得的。”

老太太看不上七茜兒,就隻是搖頭說不要快走。

王氏逼得沒法,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委屈,她這眼淚珠子便劈裡啪啦的往下掉,一邊哭,還一邊哽咽的對老太太央求:“老奶奶您行行好,不瞞您,如今新朝了,雖不該提從前,可我家裡那也是好人家,我這丫頭……”王氏一把扯過七茜兒,摸著她的手想誇個旁個好話來著,可惜七茜兒個不高,人沒張開還毛稀麵黃又有一雙滿是老繭的手。

她磕絆下,嘴裡竟胡謅八扯起來:“老奶奶呦,我這丫頭是受大苦了,可從前可都是好好的呢!我們也是當好姑娘教養長大的,我家老爺……我家老爺那,那會好歹也是個讀書人~他是,他是舉人!哎~您知道舉人吧?舉人上一步那就是狀元了……這孩子,我,我這丫頭最是懂禮,跟她父親也是學過幾天的……”

王氏這一番話當下就把老太太定住了,老太太這一輩子也算是半風半浪,生平心裡解不開最大一疙瘩就是識字兒這件事。

竟是個認字兒的丫頭麼?

可七茜兒聽到王氏這番話,心卻是寒涼的,如同數九寒天薄衣掉冰窟窿那般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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