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1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1211 字 3個月前

這天天不亮, 武帝楊藻便率眾臣離開燕京親至譚家軍營拜祭。

潭士澤年紀不大,今年方三十七歲, 卻至今未娶無兒無女。

禮部在選定諡號的時候, 也是認真考察了他的戰功還有德行才呈送的。

從前戰亂, 需要嚴謹的地方做的都粗糙, 但是現在新朝崛起, 一切書麵上的東西,將會成為今後曆代朝廷辦事的依據, 作為永安元年的第一個諡號,禮部沒有任何私心,皆是秉公辦理。

潭士澤此人實力非凡,作戰勇猛, 還百戰百勝,然, 他也個性急躁魯莽,還天性殘暴行為偏執,所過之處也做下了一些有違仁道的事情,故此禮部自“貌恭心敬”中取了肅。

這還是看在皇爺的份上,也是暗自誇獎潭士澤對君上一人的忠,及他二人曾有的朋友之誼, 非譚家要的那個對後來君王也有用的忠。

皇爺對這個字是喜歡的, 偏譚家卻在一天上了三份折子, 要燕京附近的冥地, 要整軍的軍資, 要譚家軍有功將士的賞封。

譚家難道在老家沒有冥地麼?還是欺負潭士澤死在外麵,不讓他歸鄉了?老譚家要憑著一具屍體占一塊土地麼?

君王總是想得多的一類人。

幾份折子非譚士元一人所上,譚家自邵商起兵,已經把觸角伸延到了朝廷各各階層,許他們都覺著,值潭士澤喪期,皇爺對譚家也應多加撫恤才是。

可是他們都想錯了,皇爺從不在意這個,那隻是大臣們的一廂情願罷了。他是開國之君,那些人又是第一代輔臣,一不小心流芳千古的功績啊,誰能抵抗的了呢。

這一天天的,在他耳邊叨叨個沒完沒了。他甚至想哈哈大笑的告訴這幫子蠢貨,他不是憑這些沒用仁義做的皇帝,他就是搶過來的,誰不知道啊?他家也曾世受皇恩,可從造反那一刻起,他的名聲就爛透了。

看看這朝中上躥下跳的人,這就坐不住了?雖曆朝曆代的帝王,都要麵對這種盤根錯節的關係,君君臣臣相互依賴,難道他也要這樣麼?

他又沒受過一天的帝王教育,也不懂什麼是帝王心術。

還有那個譚士元,哼!譚士元!一個曾經想跟自己爭天下的蠢貨。

也不知道他家祖宗到底做了什麼好事,前麵有個看不清楚的譚士元,後麵就有個補鍋底兒的潭士澤。

如那天罰,一切都如冥冥注定一般……

皇爺便徹底不愉快了。

他窮。

就連譚家故意把靈堂設在軍營,他也坦然的帶群臣來了。

反正,那些餘孽說他,不過就說他出身低,下等世家出身,行事沒有規矩,小氣吝嗇,言行粗鄙等等之類……粗鄙就粗鄙吧,以後不粗就是,可是鄙還是能做到坦蕩的鄙的。

如今日。

新帝就坦坦蕩蕩的到了軍營,親**香祭拜,還燒了自己親寫的祭文後,他終於決定了,與其憋死自己,他還是找點旁人的不是舒暢些。

他就是嫌棄才將進入軍營,那長刀營呼喝的聲音太大,甲胄行進動作碰撞的聲音令他不悅,他覺著這是花著自己的銀子,對自己示威呢。

生他的老娘如今在城外的山上,一頓飯才四個菜,他們憑什麼?

如此楊藻就犯了剛得的帝王病,他小心眼了,便舉目四顧一圈,皇爺決定給譚家一些教訓。

譚家在皇爺心中地位並不高,從前沒少乾拖後腿的事情,然,不高也沒有到跟他折騰了這些年,他登基就把譚家乾掉的地步,功勞就是功勞,潭士澤隨他一路征戰,有些東西不能抹,便更加恩吧。

看看這這滿帳子隔絕不住的哀聲,一會就暈倒好幾個,好像是傷心過度般的悲痛欲絕,可仔細端詳這靈堂,卻是滿目的三等大功,四等的小功,五等的鍶麻……你譚士元曾孫都有了,維持譚家體麵的潭士澤葬禮上,卻連個服斬衰都沒有……這就是欺負人,還是看不起自己?

武帝楊藻出身不高,跟潭士澤的出身有著相當相似,最後也是憑著這個,他們有點同病相憐的意思,楊藻當年許諾了潭士澤一些東西,才將潭士澤徹底招攬到手裡的。

武帝是嫡母不會生,實在沒辦法,才在她三十多歲的時候,從趕到鄉下的妾氏江氏身邊抱走了他,萬幸他家就他一個男丁,連個姐妹都沒有。

除七歲開始的母子離彆之苦,武帝楊藻家的東西打小就都在他手裡,與之相處的也是隔房的堂兄弟姐妹。

而潭士澤不一樣,婢生子,與嫡兄歲數相差了整整二十多歲,譚二在本家地位並不高,從小被苛責,又在年少時因家裡實在呆不下,才被家裡送到四明禪院學習禪道。

按照潭士澤親生父親的想法,他是期盼自己的小兒子可以成為一代名僧的,畢竟南北兩大護國寺,對曆代朝廷一直影響深遠。

然而潭士澤在禪院呆了不到兩個月,他就翻牆跑到了隔壁的南派功家秦舍處學藝……

也許,從送到四明禪院開始,潭二的內心深處便開始有了強大的野心,他不想做和尚,行事便與慈悲仁義處處逆反著,可以說毫無仁心頗為殘暴了。

可那又如何呢,他也曾是自己的朋友啊。

武帝焚了祭文,接過邊上太監首領張民望捧來布巾擦手,邊擦他邊往第一排的譚家子臉上打量。

他好像記的誰提過一嘴來著,譚家第三代,要看他家的三子。

譚士元親自過來接皇爺用完的布巾,皇爺就指指那邊問:“那個是誰?我好像見過。”

他指著一個十三四歲,麵若溫玉,五官秀美並著大功的少年問到。

譚士元抬臉一看,先是楞,繼而嘴角微微勾起道:“回陛下,正是我那頑劣的三子唯心。”

皇爺點點頭,便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如此,外麵禮部主領祭祀的官員便與朝臣無法進來共同祭祀了。

常連芳送諸位皇子到一邊的營帳歇息,他心裡惦記這義兄的事情,便找了由頭往靈帳前麵去尋他爹。

好不容易在一群黑漆漆的朝服裡翻出自己的爹,常連芳便蹭過去低聲問:“爹啊!”

常伯爺正低頭想事情,聽到兒子說話,他便把他拉到一邊問:“你怎麼來了?少爺們呢?”

雖現在那些都是少君了,可是多少年來的毛病,他也喊習慣了。

常連芳聞言翻翻白眼,露出一些惡心道:“您不知道,現在哪裡容的我在前麵,馮家的,劉家的,嶽家的,從前打仗就不見他們。”

常伯爺聞言便笑道:“好事兒,今兒我看前麵不對,你也彆過去了,才將你才哥跟我說,你那義兄在馬場呢,去尋他吧……”

常連芳不等自己父親說完,便小聲歡呼~小跑著走了。

看到兒子跑遠,常伯爺才無奈的搖搖頭,慢慢回到朝臣隊伍,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之後,他便輕輕歎息一聲對自己身邊的同僚說:“哎!什麼福氣都沒享到,這就沒了!可惜啊!”

那位應景,也是沉痛的點頭道:“哎!可憐……說是老娘還在那邊呢,活的挺不如意的。”

“沒辦法……就這一個出息兒子,以後算是沒依靠了。”

靈帳內……

皇爺指著譚唯心道:“把那孩子叫過來我看看。”

譚士元聞言一愣又喜,趕緊把小兒子招手喚來與皇爺行禮。

譚唯心迷迷糊的站起來,先是被人去了身上的孝衣,這才被人引到皇爺麵前磕頭。

皇爺見到他倒也是溫聲軟語,先是誇了芝蘭玉樹,又問了在哪裡讀書,有沒有學譚家的祖傳《治兵論》,等問完,他便笑著說:“好,不錯!落落大方,機敏靈秀,是個上材,以後要好好琢磨,不可懈怠。”

譚士元大喜拜謝,卻不想,皇爺又讓他把其餘兩子也喊來。

待譚唯同兄弟二人換了喪服跪在皇爺麵前,皇爺也不知道怎麼了,今日待譚家子竟又羅嗦又親切起來。

正問話間,一陣秋風卷著細雨便來了。

又是此刻,距靈帳不遠的馬場,一滴秋雨落在泛黃的軍令上,陳大勝趕緊讓自己的弟兄們把那些軍令收起來。

他這人,往日話就很少,脾氣更是沒有,有時候十天半月未必能聽到他對外人發個聲說一個字。

可今兒是怎麼了呢?如何就發這麼大的脾氣了呢?

餘清官看兄弟們畏懼,便接過那疊東西遞到陳大勝麵前道:“頭兒?怎麼了?”

陳大勝麵無表情的接過這疊軍令,又相當慎重的將之放進羊皮褡褳裡。

怎麼了?他該怎麼告訴兄弟們,從洪順二十六年起,長刀營的人命就是給人墊腳的。

“頭兒,你說話啊,不管有什麼事情,說出來咱們兄弟好商議啊。”

馬二姑性子急,便一連串的問了出來。

陳大勝心內從來沒有這樣絕望過,他交代不了了,他身上還背著十幾條隊頭的發束,按照長刀營的傳統,這些隊頭都是為身後的兄弟死的,是為這個新朝死的。

難道,他們的命就不是命,這些官老爺,這些貴人到底把他們當做什麼?豬崽子都比他們值錢……

長刀營的人死了從不收屍,就身後補上來的隊頭帶走一束頭發。